深夜降临,偌大的北京城里,充斥着烟尘般的雾霾,高速路上的出租车,像是行驶在迷离的梦境中。
秦师傅和左天一同坐在出租车的后排,一路上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歪头看着车窗外,目光有些凄迷,看不透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香菜已经查明了秦师傅的妻弟、祺然大夫的居住地址,不到半个小时,一行人就抵达了目的地。
敲门过后,开门的人是胖胡,“昨儿,你可算来了,他们快吵死我了!”
只见,屋内有两个人,一人正在客厅来回踱步,面容沧桑、神情不悦,四五十岁的样子,带着眼镜,一副知识分子的打扮,想来是这家的主人祺然大夫。另一人衣着朴素,年纪有些大了,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正是落山路上的环卫工人老杨头。
祺然瞧见来人中有自己的姐夫,眼神中闪过一丝吃惊,“姐夫,你怎么来了?”
秦师傅挤出笑意,“他们要带我来,说是找你借本书。”
“借书?呵!真是无法无天了,你们想干什么?非法拘禁两人了,还要再带上我姐夫是吗?”
“祺大夫是吧?您消消气,我们三个是警察,这是我的警员证件。”左天说着,亮出了刚从C局拿到的证件,“因为怀疑你们跟一宗连环谋杀案有牵连,所以才找你们来聚在一起,方便我们好好聊一聊。如果你们不想在这聊,可以一道去市局的拘留室。”
“警察就能随便拘禁人吗?我要找律师!”
左天笑着回道:“这是祺大夫自己的家,怎么能算是拘禁呢?反正这么晚了你也不会出门,正好一起聊聊。”
祺大夫刚想再反驳,秦师傅却说道:“祺然,算了,都是些小家伙,就跟他们聊一聊吧。”秦师傅摆了摆手,坐到了老杨头身侧,坐下之时,还冲他笑着点了点头,好像两个人并不认识。
祺大夫愤愤地呼了口气,也坐了下来。
“你们喝点水。”香菜倒了三杯白开水,摆在了桌上。
“这是我家,用不着你招待。”祺大夫将头扭向一侧,爱答不理。
左天面带笑意,缓缓开口,“秦师傅,不知道您认不认识坐在你旁边的这位老爷子。”
“不认识,我还想问你,这位老先生是谁呢。”
老杨头听着两人在说他,也不接话,只是神态不自然的笑了笑。
“您不认识老爷子,想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也会在这里。既然这样,我们可以先聊些您知道的,比如说,两天前,也就是八号夜里,我们三个曾在落山路上见到过您。那么晚了,您为什么还要孤身一人到落山路上去?”
“我跟你说过了,十六年前,许家村支书许强惨死的案子是我负责的,听说了落山路凶杀案之后,总觉得心里不安,这才想着前去祭拜祭拜。”秦师傅语气平静。
“嗯,我还记得那晚您说过的话。正是因为您认识许强,才帮我们指出了照片中的人很可能是许志勇,本以为有了重要嫌疑人,没想到却是让我们走了不少的弯路......”
“弯路?听你的语气,像是在怪我打乱了你们的调查方向?当时,我并不知道许强的妻儿已经过世,照常理来推算,本就是许志勇的嫌疑最大。我那样说,有什么错!”
这时,香菜沉声接道:“秦师傅,您作为当年许强惨死案的负责人,怎么会连许强妻儿出车祸去世了都不知道?许强惨死之后,不到一个月,妻儿便意外死亡,稍有经验的刑警都会察觉到这两起事件间的关联,这定然是有人不想他们孤儿寡母活着说话!”
“他们娘俩是在许强的案子结了之后才出车祸死亡的,当时我已经不能再盯着许强的案子了,所以才没有听到消息。”
左天摇了摇头,“秦师傅,您怎么知道,许强妻儿是在案子结了之后才出车祸去世的?我们可没有跟您提过。”
“对啊!这下抓住你说谎的把柄了吧?”胖胡兴奋的喊道。
秦师傅‘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如果不是在案子结了之后去世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凭这一句话,你们就想怀疑我、冤枉我!”
“我姐夫作了三十几年的警察,难不成还会知法犯法!”祺大夫帮腔喊道。
“你,那个,胡搅蛮缠!”胖胡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
香菜叹了口气,“秦师傅,如果您坚持说不知道,我们也没有证据反驳你,总之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我只想说,您曾提到过,因为自己没能破了许强惨死案,对他们妻儿一直心怀愧疚。您心怀着愧疚,却连他们意外去世了都不知道.......”
秦师傅的嘴唇颤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左天接道:“秦师傅,当天您没有提到许强的儿子许志勇已经去世,其实单论这件事,我们并没有因此怀疑你,只是猜测你有所隐瞒,可能是因为你觉得死者该死、凶手是在惩罚逃脱刑罚的恶人......”
“我可没有这样想!”秦师傅沉声说道。
左天没有反驳,而是说道:“只是,后来......我总感觉有人在故意误导我们的调查方向,让我们朝着许志勇是凶犯、他从国外回来报杀父之仇的方向去查,让我们去怀疑一个已经死亡的人。”
“怎么?你们调查方向出了错也要怪在我身上?”秦师傅无奈摇头。
“我没有怪您,我是想说凶手真的很狡猾,知道伪装成貌似许强的样子,在威胁小卖铺老板散播谣言的时候,还故意接英语电话,让林老板以为他英语流利、可能出过国;处理尸体的时候,还故意在尸体里加入了只有在美国才能买到的安眠药。”
“这些混淆的信息,让我相信,许志勇的身份信息之所以查不到,是因为他早就出了国。那新的调查方向就该是查出入境记录,找‘许志勇’的藏身之处,可是这样查来查去,什么都不可能查不到。其实,我早就该想到,即便嫌犯真的是许强的儿子,又怎么会跟许强长得那么像?这就像是刻意做给别人看的......”
“哦......”胖胡张着嘴点了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
秦师傅沉吟片刻,方才说道:“你说的这些都只是推测罢了。”
“嗯,没有证据的调查只能算是推测,可这也是合理的推测,如果凶手真的是想误导办案人员的调查方向,那么有谁会这样做、谁又能这样做,想来想去,也只有知道许志勇已经死亡的人才会想出这种的方法......”
秦师傅叹了口气,“说来说去,还是怀疑我。”
“其实,这些仍然不足以让我怀疑您。直到我想起第二次去你家的时候,你曾说起过,最近你也出过国,应该是美国吧......”
“每年出国旅游的人那么多,这也能让你怀疑?你小家伙看起来很机灵,还以为你的刑侦手段不同凡响呢,原来就是这样查案的。”
“秦师傅,我还没说完呢。”
“好好好,你接着说呗。”
“第二次去你家的时候,我们打听过当年还有谁和你一起查过许强惨死的案子,你提到了南口派出所的所长。可是,当我们赶到派出所的时候,所长却并没有见我们。当时我觉得有点奇怪,就让香菜偷偷查了你的通话记录,发现在我们离开你家之后,没过五分钟你就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号码正好是派出所所长的。”
“这?这能说明什么?”秦师傅显得有些无奈。
左天有些口干,给自己倒了杯水,“这些足以让我怀疑你跟落山路凶杀案有关系,但是有两个地方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个是如果你想报复参与许强惨死案的人,为什么要等十几年,等自己年迈了才动手;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你跟许强无亲无故,替他报仇难道只是为了伸张正义?你作为一个老刑警,这样的杀人动机明显不充分。所以,最后我也只能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看你还不算糊涂。为了一个跟我关系不深的人,我有必要杀那么多人?”
“许强跟您的关系的确不深,可您的妻儿呢?与你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妻子,还有十四岁的儿子。”
秦师傅咬了咬牙,“我妻儿出了意外,跟你查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我在这世上最在意的就是我妻我儿,可有什么办法,她们已经走了......”
“你们真是过分!我姐过世十几年了,你为什么要揭这伤心事!”祺大夫不满的喊道。
“唉”,左天叹气摇头,“秦师傅,我们查过档案,您妻儿也是出车祸去世的,十六年前的十月八号,车祸地点就在落山路附近。两天前的晚上,您出现在落山路上,拿着纸钱祭奠,那一天正好也是十月八号。”
秦师傅攥紧了拳头,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