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9月13日23时20分,手术开始了。黄灏惊恐得满头大汗,如坐针毡。晓雅坐在旁边,拿出纸巾为他揩汗。黄灏不耐烦地推开她的手,站了起来。
晓雅伸手拉他坐下,“你刚才答应的事情,不会是逗我玩的吧?我要求今年或者明年结婚。”
黄灏愤然道:“怡然母子生死攸关,你竟然那么沉不住气,还有心思问这个。”
“你不得反悔,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她的生死与我无关,我只关心你我的婚事。”
黄灏冷眼瞧了她一下,在手术室门外焦急地踱来踱去,无心回答她的问题。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黄灏盯着手术室门口的红灯,久久不愿移开目光。哓雅静静地观察着这二个男人,她感觉到黄灏比亦帆还要十万火急,真正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亦帆坐在凳子上低着头吸烟,黄灏站在手术室门外,眼睛自始自终没离开过那盏红灯,眼泪在眼眶内打转,不停地在看手表。
11时58分28秒,突然一声“哇哇”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沉寂的夜空,唤醒了亦帆。他倏地站起来跑向手术室门口,两眉舒展了。黄灏绷紧的面孔还没松开,眉头紧紧地纠结在一起,婴儿清脆的哭声,异常响亮。但不知怡然是否平安无事。他担心的是大人的安全,并非孩子,虽然这孩子或许是他的,但怡然的生命比任何生命都宝贵。
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一条缝儿,助产妇说:“小孩是保住了,可惜产妇出血太多,需要大量的血液,这几天大手术输血的人太多,适合产妇的血液,医院血库不够,时间紧迫,怎么办?你们三个人谁是‘A’型或者‘O’型的?产妇是‘A’型血。”
黄灏焦急地说:“我是‘O’型,快把我的血输给她吧!”
经过体检及血液化验和配血实验,护士拿着化验单严肃地说:“黄灏是O型RH阳性血,可以输给RH阳性的任何血型。产妇是RH阳性的A型血,可以输给产妇。亦帆的血是‘B’型,不适合她。需要1000CC的血,医院还有400CC,黄灏要献600CC,能挺得住吗?”
“我没问题,请抓紧输血。”
晓雅上前挡住护士说:“我反对黄灏输600CC的血,我是他女朋友,坚决不同意。”
黄灏推开她怒吼道:“救人要紧,关你屁事,别在此噜苏,马上给我回去,这里没你的事。”
怡然足足动了三个小时的手术,黄灏输给她600CC的鲜血,才暂时保住了性命。
张医生看着黄灏说:“产妇今晚需要在重症病房监护室,家人不得打扰。如果今晚她能挺过去,生命就有希望,否则,我也回天乏术了。”
亦帆哭丧着脸说不出话来。黄灏硬撑着靠近张医生哀泣地问:“我陪在她身边,可以吗?”
“你又不是她丈夫,干吗要陪她,谁也不用陪。你输了那么多的血,该回家好好休息,吃点补品,不要累倒。”
黄灏一边说谢谢,一边在默默垂泪。孩子放在婴儿房很安全,不用父母操心。而怡然的生命还在垂危中,黄灏悬着的心难以放下来,一个人站在重症病房监护室门外不肯回家。约半个小时左右,他晕倒在长椅上,亦帆随即送他去医生值班室休息。
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今晚好像特别漫长。黄灏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值班室的床上,一忽碌下了床,急忙去重症病房监护室门外等候。
怎么亦帆不在,他喊了几声也没有回话。他惊慌了,是否怡然出事了?急忙诚惶诚恐地去找庄医生。
庄医生说:“由于接生的时间拖迟了,产妇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我也很担心。张医生说过了,24小时内她能醒过来就没事了,倘若醒不过来,那就……”
黄灏两行热泪刷刷地滚了下来。
太阳已一竿高了,黄灏火烧火燎地去问庄医生:“庄医生,产妇怎么样了?”
“张医生过来查房了,产妇一切正常,也许上午能醒过来。如果产妇的爱人能陪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唤着她的名字,跟她说说悄悄话,或许会早点苏醒。”
黄灏很想去陪她,但怕亦帆多心。亦帆看在眼里,妒在心里。事实证明,黄灏比自己更爱怡然,他只得强压住醋意说:“你去陪他吧,只要她能活着,我无所谓,面子能值几个钱啊?何况医生早就看出来了。”
黄灏进了重症病房监护室,怡然脸色惨白,纹丝不动,躺在床上酷像个死人。黄灏看着心疼,坐在旁边,把怡然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抚摩着,一边轻唤着她的名字,一边悄悄地跟她低吟。约莫过了一个小时,黄灏感觉到她的手在动,拿开自己的一只手,看着怡然的手指在自己的掌上抽动,他欣喜得喊道:“怡然醒了,怡然醒了,怡然醒了……。”
怡然真的被黄灏唤醒了,缓缓地睁开那双长而美丽的丹凤眼,看着他浮肿的眼皮,心疼地问:“灏,你一夜没睡吧!让你受惊了,真不好意思。昨晚我看见我妈我爸了,我妈的样子特温柔特温柔,我爸的样子特慈祥,笑着对我说,孩子啊,你还年轻,妈妈不会让你到我这里来的,快回去带儿子吧!这不,我就回来了耶。”
黄灏坐在床沿,紧握着怡然的双手,喜极而泣的眼泪止不住汩汩地往下淌,哽噎着说不出话来,怡然温柔而知足地看着他微笑。昨天诞生的儿子洗去了她的痛苦,现在怡然的一双眼睛有一种满足的无可比拟的虹彩浮动,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无以表达的值得阎王爷那里走一遭的母爱。
黄灏有生以来第一次深深地体会到女性的伟大了,他轻轻地将怡然的手放回被窝,弯腰在她额头上深深地吻了又吻。随后,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句:“啊,我的爱人,我的孩子!”
黄灏满足地喊着,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伟大的满足,它不同于世间任何的满足,有一股父爱的圣泉,从黄灏心灵间流过去。
庄医生过来说:“产妇已脱离了危险,回病房吧!我也该交班了,终于活过来了,女人生孩子与阎罗王只隔一张纸啊!你们男人要好好关爱,呵护自己的妻子哟!”
怡然说:“庄医生,你辛苦了,谢谢你!我要看孩子,孩子好吗?是男孩还是女孩?”
“孩子很好,七斤八两重,是个男孩,特别漂亮的男孩。”
怡然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亦帆抱着孩子过来让怡然看,怡然睁着疲惫的眼睛,看着死亡线上回来的孩子,舒心地笑了。
接班的王医生说:“产妇身体很虚弱,不能动,要不要给孩子喂奶,你自己决定吧!”
怡然看黄灏、亦帆在旁边,不好意思给孩子喂奶。黄灏心领神会,退出病房。亦帆把孩子抱过去,试着喂奶,怡然怎么也不会喂,弄得孩子哇哇大哭。怡然没有力气喂孩子,躺着动不了。
亦帆烦躁地说:“算了算了,不用喂,泡奶粉好啦。”
亦帆晓得门外的黄灏会焦急,走出来请他进去,却发现人不见了。
黄灏退出病房一阵晕厥,被护士扶到医生办公室休息。护士说:“你昨晚输了600CC的血,又一夜没合眼。现在产妇平安无事了,你该回家休息休息,好好调补一下身子,要么现在打吊针。”
黄灏摇摇头,拖着瘦长的身子缓缓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