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默了瞬:“人肉吃么?”
千音:
半个时辰后,所谓的‘人肉’端到千音眼前。
酒足饭饱之后,千音摊开手搁在椅子扶手上,苍白的脸透着浅笑:“冥王殿下,是你救了我?我墨哥哥呢?”
昏迷前,她犹记得,是墨子袖救了她。
冥王撑着下颌挑眉:“你听说过大荒么?”
“与我何干?”
“与你有关。”冥王换了个姿势,目光熠熠:“千音,在告诉你墨子袖的事情之前,我想问你,若叫你放弃重华,你愿意吗?”
千音没有迟疑:“不愿意。”
“即便有一个人为你不顾自己性命?”
“师父也为我不顾自己性命。”千音的笑让冥王想到了人界著名的变脸戏法,你总以为看到了她真实的面貌,一转头,她却又变了另一副面容。脸太多,心太深,一笑一悲,都无法断定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有人为我不顾自身性命,我可以以命相还,却不能用我对师父的感情来还。恩情与爱情,我向来分得清。”她起身,语气坚决:“你会带我去魔界,对吗?”
冥王没有立刻动身,慢吞吞的吩咐人撤去残羹剩饭,慢吞吞起了身,又慢吞吞来到千音身后,搭着她的肩:“你的一生,我无法插手。一切只能靠你自己。日后,若无处可去,就来我冥界吧。”
他这话,含义太深太深,千音不懂也猜不透,只能不懂装懂:“若是有一日,仙界无我容身之所,我一定抱你这条大腿!”
冥王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那股熟悉亲切的感觉兀然又闯进千音心底,有什么影子一闪而过,她急急想抓住,结果徒劳无功,便问着冥王:“冥王殿下,你抓我既不是为了神藏,也并非善心大发,难不成,你是瞧着我顺眼,想要追求我?”
她感到冥王放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一抖,随即听他叹息一声,这一声叹息似透过无尽的时光,才幽幽传进她耳中。
或许,冥王的少年容颜下,藏着的,是一颗历经沧桑的心。
她如是想着。
只听他道:“将来你长大些了,来我这里坐坐,我跟你说些故事。”
千音怔然。
他施了法术,将她送到了去往魔界的传送阵,最后那句只剩余音缭绕:“说一些很久很远的故事……”
千音来到魔界,意外的撞见了墨无双。
熟悉的脸,却陌生的人。
墨无双如今已是十三岁,容颜稚嫩,风姿暗藏。一袭红绡似有水光粼粼,不同于红妆的艳丽华美,她的红她的美,张扬又内敛。
小小年纪,已是绝世之姿。
焚炼狱旁,身后无形烈焰滚滚,前方葱郁古树参次而落。千音望着对面一脸冷漠的墨无双,嚅呐许久,终是唤了声:“阿花!”
墨无双紧咬着红唇,看得出她在隐忍着什么,一双水灵灵的眸瞪着千音,最终转身离去,全然将她当成无形之物。
千音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望着她绝尘而去的背影,记忆与现实中间,横亘出一道天堑。
记忆里的人叫阿花,现实中的人是墨无双,一个陌生的人。
她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向着魔都走去。
仿佛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她成了真真正正的凡人,对此她既不沮丧也不伤心。可没想到,变了的,还有墨子袖。
魔都外遇着方亦然,他什么话也没说,径自带她来到了无妄海,见到如今安然沉睡的墨子袖。
无妄海底,夜一般的黑。百十来颗脑袋大小的夜明珠照亮了一方空间。墨子袖悬在水里,长袍如血,白发如雪。
兵器墨发缭绕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淡黑色结界。
在冥王说到那个为了她不顾自身性命的人时,她就想到应是墨子袖。
她想起冥王问的那句“你知道大荒么?”
实际她是知道的。
大荒之地始于太古时期,据说凶兽成群凶险万分,却因孕有世间奇药‘再生泉’而闻名六界。上古神魔都称之为‘禁地’,自古至今,前往寻找再生泉的人,进了大荒,无一存活。
因为大荒之地,有生命诅咒。但凡闯进大荒中的人,生命会一分分流失,直到死亡。若不幸遇上凶兽袭击,所有的反抗之力更是会化做诅咒的力量加诸在施法之人身上,直到将人一分分的磨死。
那里意味着绝境,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地。
而再生泉则是一种奇兽,大荒里一种奇特的泉水凝聚而成。无法物理攻击,只能精神攻击,对精神力量弱的人来说,它是致命的。
它也是六界惟一一种能够令残破魂魄再生的东西。
方亦然说:“他去大荒寻到了再生泉,也因此几乎葬身大荒。你能醒来,是他用命换来的。他的白发,就是他生命流失的证据。”
“他因受伤过重,自冥界回来后,已经沉睡了两月有余。我们找了许多方法,仍不能使他觉醒。”方亦然眉宇间尽是疲惫:“我们都不知道,他还能否醒来。”
“会醒的。”千音走近墨子袖,心若刀绞。在方亦然惊愕的目光中,她的手穿透墨发的结界,触摸着墨子袖的长发,对着恬然沉睡的人道:“墨哥哥,别睡了,千音都醒了……”
一滴清泪落在他如玉的脸颊上,凝成一道水流落进他发间。
方亦然心中轻叹,突然眉头凝起,望向一旁。
白河不知何时到了身边,拧着俊眉盯着千音:“她怎么进到结界里的?墨发的结界饶是本座也难以破开,她如何做到的?”
方亦然道:“她什么也没做,就那样进去了。”
白河默然良久,道:“让她留下来,照顾主上。”
千音转头望着两人,眼角泛着光,笑道:“那你首先,得将他抬到岸上去,否则我会淹死。”
白河愕然,憋了一腔闷火,面无表情发问:“你怎地一点也不伤心?”
千音抹了抹脸,吐出喉间哽着的气:“能从大荒跑出来,证明墨哥哥命硬的很,那样都没死,没理由他会睡死,我不知有何可伤心的。”睨了眼被气的俊脸漆黑的白河,千音也学他那样面无表情道:“伤心是内伤,放在表面给谁看?”
白河被噎,千音打横将墨子袖抱起来,在水里,她抱着他也不觉重。正要走,方亦然俊脸一僵:“你……你打算这样抱着他出去?”
千音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墨子袖一眼,抬眸问:“不然呢?”
紧接着方亦然就见一向淡定自若冷漠如冰的白河,抓狂跳脚的将墨子袖从她怀里抢过来,大吼:“叫你这样抱着主上出去,他这一世英明全毁!你这个女人……”
瞧他那模样,是想拔剑斩了千音。
千音识时务的退到一旁,方亦然扫了她一眼,问:“真打算留在魔界?”
“嗯,反正我一介凡人,仙界已无我容身之地。”
“何不去人界生活?”
千音不答反问:“你呢?何不安心呆在人界,来魔界做什么?”
方亦然低声说:“因为有些人割舍不下,即使明知她已经不在了,但是守着她曾生活过的地方,才会觉得生活不那么枯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