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幸亏如此,才省去了自己另寻由头引出她们破绽的功夫。这次外出,可是能做很多事情啊……
明华容微微一笑,借口昨日受到惊吓还需要休息,向林氏与周姨娘告辞后先回了疏影轩,悄悄叫来许镯的心腹三三,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又给了她一锭银子。
许镯是栖凤院有头有脸的人,这节骨眼上若再出来走动,未免十分扎眼。三三却只是个偏院的扫洒丫鬟,行事自然方便许多。当下她将明华容的话牢牢记住,立即便领命去了。
青玉在旁边听着明华容的吩咐,眼中满是疑惑,待三三走后,忍不住问道:“小姐,你曾说过不信菩萨的,怎么今天却特地让她设法把寺里新来大师十分灵验的消息传到其他人府上?”
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清香的银毫白叶,明华容悠然道:“我是不信,可架不住其他人会信。而且她那里焦头烂额,正是病急乱投医的时候,就更由不得她不信了。”
看着一头雾水的青玉,她笑了一笑,没有解释,突然问道:“这几天我赶织的东西,都锁好边了?”
“嗯,奴婢亲手做的,可虽是尽力做得针脚细密,比起小姐织金图案的细腻来,还是逊色了几分。要不,您再拿到天孙阁,让那里的老师傅们给返下工?”青玉提议道。这可是要呈送长公主的东西,若是有了瑕疵,可就不妙了。
明华容却不以为意:“无妨,这样就好。趁空先把布找个匣子装好,等从山上回来便是腊八了,届时肯定又是一通忙乱,能做的事就先做了吧。”
“是,小姐。”虽然还有些迟疑,但青玉还是秉着一贯的顺从信服答应下来,麻利地去将布料叠好装进早备下的描金嵌贝乌檀匣子。
看着青玉忙碌的身影,明华容指节轻轻叩着桌子,脸上笑意渐浓:等明天这出好戏唱完,白氏可就有伴了。
次日,天色尚未大亮,老夫人便打发了人到各房里催促夫人小姐们快快起床。叫早的人过来时,明华容早就起身梳洗停当,正喝着青玉特地用小炉子熬的莲子百合粥。
见状,来人连忙满面堆欢,恭维了几句明华容的孝心。她是杨妈妈死后,被老夫人新抬举上来顶缺的人之一。大概因为杨氏的事给老夫人留下了阴影,所以新挑的这两三个人都是看着手脚麻利但脑子不甚灵活的。
当下见这叫作净纱的丫鬟连一句恭维话都讲得十分生硬,明华容不禁莞尔,心道老夫人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用罢早点,明华容和拿着随身物件包裹的落梅一起来到二门旁的小厅。有些意外的是,明独秀与明霜月竟是比她先到一步,已经在厅里侯着了。
见她过来,明霜月顿时想起母亲被禁足后听到的风言风语,再想到自己现在连出个门都得钻头觅缝,不得不跟着贪鄙可厌的老夫人一起行动,心中不禁恨意大盛。瞅着明华容刚走进厅内,便冷冷说道:“近来这些下人们可是越来越懈怠了,也不知是怎么打扫的,竟放着些臭虫苍蝇大喇喇往屋里钻。”
品出这话里意思不对,落梅顿时心里一惊:不是都说四小姐才情品貌皆是清高出尘的吗,怎么说话也跟寻常的刁蛮小姐一样,指桑骂槐,毫无礼貌。
她正担心自家小姐应对不来,却听明华容淡淡说道:“四妹妹说得是,下人们确实是该敲打敲打了,我才刚进屋就见到两只苍蝇,有一只还嗡嗡嗡的叫个不停,好不烦人。”
“你——”明霜月不意明华容丝毫不留情面,当场就嘲讽回来,不禁气得身子发颤。她打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所遇到的人无不对她毕恭毕敬,赞誉有加,久而久之便听不得半句重话,又如何受得了这般对待。
她刚要还嘴回去,却见明独秀给她使了个眼色,抢先说道:“大姐好口齿,一点委屈也不肯受,一句无心之言也要疑心到自己身上,狠狠还击回来,怨不得母亲被你构陷得有苦说不出。回头我必好好劝劝她,心慈手软与人为善本是好事,但对某些人来说,这么做却太不值当。”
这话的火药味之重,连本来又气又恨的明霜月也惊呆了,更遑论其他下人。
但明华容看着满面倨傲,一副与自己势不两立架势的明独秀,却是不怒反笑:“二妹妹这话,却让我听糊涂了。什么叫做构陷?夫人行差踏错,惹来非议,可是老夫人与老爷都看在眼里的。莫非二妹妹对他们的决定有质疑不成?那也不该冲着我发火,应该直接去找他们理论啊。还有,你说夫人心慈手软么?可叹肖先生才辞馆没多久,二妹妹的功课便拉下了,竟连最常见的词儿都能用错。这话在家里说说也罢了,放到外面,尤其是让那日赴宴的王夫人莫夫人等听见了,必定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一番话连消带打,当即将明独秀听得脸色发青,险些就要当场发作起来。但转念想到若是为这事闹起来惹怒了老夫人,连她姐妹也一并禁足,那岂不是再难有出门的机会了。
一念及此,明独秀只得生生咬牙忍下发怒的冲动,故做平静地说道:“原是妹妹运道不好,不似大姐一般在市井长大,没有磨练口齿的机会,现在说不过大姐,也怨不了谁,只怪我自己没这个命吧。”
她以己度人,本道明华容必然以被丢在庄子上、混迹在下人堆间长大为耻,心道这下纵然不能气得她跳脚,也要将她气个倒仰。不想明华容反而点了点头,满面称许地说道:“二妹妹总算难得明白一次,自古以来多少英雄豪杰奋起于草莽,多少锦绣家业断送于纨绔,寻常市井之间,确有其独到之处。妹妹既能想得到这点,想来是有心到外面见识见识了?可惜父亲最近正在气头上,恐怕不太愿意见到二妹妹往外面去呢,真是可惜了。”
明独秀不意她一番大道理说到最后,又绕回自己身上,脸色不禁愈发难看起来。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小不忍则乱大谋,才将心头邪火压了下去。
拌嘴既讨不到便宜,她索性不再理会明华容,只拉着明霜月说些无干紧要的事,刻意做出亲热嘻闹的样子,存心要将明华容晾在一边自讨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