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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那段时间,素素把一切都藏在心里。

大多数时候,她情愿当自己是一个哑巴,语言和心灵同时失去表达能力的哑巴。

她能表达和埋怨什么呢?这一切都是她的错。爱上一个已婚男人的错。不管他俩曾经历的爱情有多么美好,有多么令人不舍。可这终究是错。

面对这一切,素素无法叙述也无处表达,或许唯一能给她带来些安慰的就只剩下书籍了。可那段时间,素素又时常没有将一本书彻底看完的定力。有时她情愿让那些时间虚掷、浪费掉,也不愿从心里面好好去珍惜。另一方面,职业使然,无形中又有一种压迫感让她去接受并阅读那些文字。所以素素有时常会让自己身处矛盾的中心,并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这些矛盾的旋涡吞噬掉,却无力自拔。

不愿意多看,那就只剩下写了。可一度,素素觉得她写出来的文字也透着那么多的艰涩和难言的隐晦,那些文字就在电脑屏上排成行和她形成独特又坚硬的对峙。即便这样,她仍不得不去面对它们,这是她必需的表达。

那段时间,素素还曾一度排斥过音乐。尤其是那些悲伤的情歌以及种种抗拒命运、催人奋进的音乐,亦让她心生厌倦和反感。总之,她就是不要任何一个音符从她的耳膜灌进去,再抵达她心灵的某个部位产生共鸣或震颤,或为之感伤哭泣,或为之悲愤交加。

她不需要这些多余的添加物。她不想任意挥发点滴。她要吝啬她的情绪。

曾经的一切,对于素素来说,都只是建立在虚幻中的海市蜃楼。

然后,某一天,海市蜃楼忽然就在她眼前坍塌不见了,只在她心里徒留下一堆虚空的残渣。

她所要做的,就是把这堆留存在她心里的虚空的残渣一点点地清理干净,直至不露一点儿痕迹。

虽然这个过程很难,清理的过程中难免会加剧她的痛楚。甚至有时,还会在心里重新复燃起一种近乎绝望的留恋和希冀。

可无论如何,这是一段忘爱的必经之路,也是一段无比艰辛的心路历程。

但,再艰辛,她也要试着走下去。

从心痛到渐渐看淡,再到彻底觉醒。

从思念到渐渐模糊,再到彻底遗忘。

可让素素几近崩溃的是,无论她睁开眼还是闭上眼,有一个身影总会不请自来。有时清晰有时模糊,且无处不在。

总之,越想忘,越难忘。

后来,为了逃避程心亮无处不在的身影,素素还采用了另一个在当时被她视为最切实、最有效的办法——那就是只要报社有开会或者出差的机会,即使不是去什么大城市,名胜风景区,她都会想方设法争取前往。也只有在一次次短暂的逃离这座城市时,她才有一种和程心亮彻底拉远距离的感觉。

素素记得,程心亮和她在一起时,除了和她谈生意经,谈他未来的事业发展蓝图,和她谈诗,他还和她说过他曾是一个爱好摄影和旅行的人。程心亮说他在上大学时,就已利用暑假去过西藏、嘉峪关、敦煌等地。程心亮还说如果不是因为有事业和家庭的牵绊,他情愿做一个天马行空,无牵无挂行走在广袤天地间的自由人。

当然,程心亮还曾一脸向往地对素素承诺过,等他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尽情挥霍了,他希望素素能陪伴他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和他一起去探寻可可西里的奥秘,去好望角看落日,到埃及看金字塔,等等。

那时候,素素从没怀疑过程心亮对她许下的每一个承诺的真实度、真诚度。只要是程心亮对她说过的话,她都会深信不疑。

只是,时过境迁,程心亮的誓约仍在耳边回荡,他对她的承诺一样也没能兑现,就已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抛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是的,那时的素素同样也爱上了旅行。只是,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她的旅行并没有带一丝具有任何象征意义的浪漫主义色彩。她旅行的目的,恰恰是为了选择在一次次的旅行途中将他忘却。忘却他曾经对她许下的种种诺言,忘却给她的未来带来过的许多憧憬和幻想。

也只有在颠簸、驶动的火车上或大巴车上,素素的身心才能得到短暂的安宁和休息。越是在偏僻和生疏的地方,越能给自己的心灵找到某种宁静。就在这一次次短暂的逃离过程中,素素渐渐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或许某一天,她会无声无息地从这座城市逃离并最终消失。

当初她大学毕业后选择回到这座城市,是因为心底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而现在,素素又忽然觉得自己在这座城市已停留太久,仿佛有一万年那么久远。

在她的灵魂尚未彻底腐朽之前,素素觉得她应该远离这座她曾经熟悉却已然变得陌生的城市。

她想独自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而在此前,素素从来都不会有这种念头的。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一个无牵无挂的人,可素素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有勇气、有毅力的人。她真的很难想象独自一人背着行囊,行走天涯的景象。

在素素心里,她一直很佩服那些仅凭一部相机,一个背包,一双旅游鞋就能孤身闯天涯的人。那样的人,在她想来,一定是勇敢、果断又带点儿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人。

但那样的潇洒人生,于她来说,却总是幻想多于渴望。

可现在,她却渴望着真正意义上的逃离。

她要逃离。

逃离这座城市。逃离自己。逃离程心亮。逃离她想逃离的一切。

包括爱和伤痛,记忆和遗忘。

那段时间,素素为了忘掉程心亮,她确实是努力去做了。虽然效果并不是十分明显,她却仍一点一点咬牙坚持着。

如果,一段刻骨铭心的爱那么容易被忘却,她情愿相信自己不曾爱过或被爱过。

可是,无法相守的爱情,只能选择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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