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辞华闻言淡淡笑道：“绣错，小姐虽是府里的嫡女，但还不是被姨娘拿捏着。我娘出生又是高我一头，世族人家，又是天下第一读书人，帝师的独女，却仍郁郁寡欢。而香姨娘不过是乡野子女，却是能得我父亲宠爱，在府里耀武扬威。”
王辞华想及母亲清寡的摸样，脑海中又浮现出林姨娘得势，遣派众人的场景，香姨娘娇艳，受宠爱的摸样，用力闭了闭眼睛，才是平静下来。她道：“张五若是出生在世家显贵，他也是名门公子，但如今他在草莽，活得却比那些世家公子更精彩。每个人的起点不同，但活法却是自己定的。我能与他交朋友是我的运道。”
王辞华对于林姨娘和香姨娘本是没有恨意，他们也只是努力改变生活而已，但他们却因此机关算尽，计谋摆出，从未有恶意的母亲反倒是被他们逼得清心寡欲，本是安稳小心活着的她，被逼着嫁到塞外，而大房其他人都生活不易。
他们能陷害旁人，谋划生活，那她也能反击，让大房的人活得更好。如此想着，王辞华越发羡慕张五的自在洒脱。若是能选择，王辞华宁可也生在小户之家。
绣错听着王辞华的意思，想及小姐从来没有看不起他们这些当下人的，也是明白小姐的心思。虽然本朝民风开放不少，但仍是分为士农工商，世家显贵，皇亲宗室。小姐说出这番话来，可真是离经叛道了。
王辞华并没想得到回音，今天的意外让王辞华又在泥藻之外看见了阳光。也许在以后的某一天，她也能自在地走一个月的路，只为瞧瞧那座山上难得一见的果子。
两人回到王家正好是门禁之时，三个绣正候着王辞华，绣满依旧没有回来，看着是终于寻到时机能出去切磋厨艺了。王辞华分明记得，绣满怒不可遏，愤而出府时，嘴角连连往上扬，藏也藏不住。
因着绣满不在，几人便只能用王家份额的饭菜。绣檀咬着只能算是煮熟的青菜道：“今天绣满怎么还没有回来。”他们早是在辞院用惯好的了，如今在吃府里厨房给下人分配的饭菜，不禁是不能入口了。
绣秋虽也是觉不好吃，闻言却是训道：“从前我们在家时，能吃饱已是好的了。现今有菜有饭，还挑些什么。”几人都是穷人家出生，有几年收成不好时，饿肚子是常事。若是有吃的，还挑剔，那真是太不知足了。
绣檀闻言嘟囔了一句，道：“绣错姐姐就好了，跟着小姐在外吃过好的了。”绣错回来时，可是与小姐都吃过了，听说还是在无双楼。那可是本城最好的酒楼，连当朝太子都是赞扬过的。即使不是本城这家，但也是他们家开的，总不会相差很多吧。绣檀极是羡慕绣错，无双酒楼的饭菜不知该有多好吃了。
绣秋皱眉道：“我下午不是与你说过吗？只要做好了，小姐就不会亏待我们的。”绣秋最是听不得这句话。她来了府里，也都留心瞧着，许多乱事都是由丫鬟内乱开始的。辞院将将平静下来，可不能出了岔子。
绣秋之所以提携绣檀，也是怕她惹出事来，连累了整个院子的丫鬟。绣错和绣满有小姐护着，多半没事，但她和绣艾呢，小姐会惩还是罚，甚至是赶出府去。绣秋不敢做错，家中父母已老，小弟还年幼，都指着她呢。
绣檀本来就不高兴，吃得也不好，被绣秋说了，索性丢下饭碗回屋去了。绣秋见状默默叹了一口气，别是出事就好。
绣艾一向是不多话的，见状也只是微皱了眉。
绣秋将将收拾了桌子，打算去换班，就听着院里有人敲门。现在这个时候，院子都落锁了，不知是谁？
“姐姐，我是林院的小梅，林姨娘令我来送林舅爷的稀罕首饰。”小梅在外道。
绣秋听着了，并不去立刻开门。这小梅在白日的时候，就瞧着不寻常。林院一贯和大房作对，绣秋很不放心让小梅进辞院来。想着，就让绣艾去通报绣错。
一会儿，绣艾就来回报，让小梅将东西留下就好。小姐要休息了，不便打扰。
绣秋得了信，才是放心将院门打开。小梅笑得十分灿烂，手中还是提着那只篮子，里面果然装着一柄精致的银镜子，前后都镶着碎玉石，看着是名贵。不过，绣秋在以后见惯了这些，才是知道这银镜子也是便宜货色。
绣秋笑道：“小梅妹妹，小姐已经休息了，你将镜子留下便是。小姐明日再过去谢姨娘。”
小梅摆出为难的摸样，发愁道：“这可怎么好的呢，这银镜子是极贵重的，又是手艺巧，姨娘想着小姐定会喜欢，才立刻让我送来。可是特特嘱咐让我一定送到小姐手上的。”小梅说完，又赶忙拉了绣秋的手，笑道：“姐姐，别多心，并不是信不过姐姐，而是林姨娘特意嘱咐的。咱们都是做下人的，想必姐姐也知我的难处。”
绣秋不着痕迹地逼开了她的手，仍是笑着打太极道：“小梅妹妹，我哪里是不知道的。咱们这做下人的，也就是要时时为自家的主子着想。小梅妹妹，你说是不是？”不等她回答，又是笑道，“小姐现下已休息了，若是小梅妹妹执意打扰，小姐定然是要恼的。林姨娘本是好意，若让小姐不高兴了，岂不是辜负了姨娘的用心。”
小梅被说的无法了，只能将银镜子交给绣秋，正打算回去，却听着绣檀的声音，心中又是有谋划。
绣檀听着小梅的声音立刻是跑出来了，她在绣秋那儿生了气，绣艾又是没嘴的葫芦，也不能和谁诉说委屈，正好小梅来了，她真是有无数话想说的。
绣秋本是能打发了小梅，但绣檀又来搅局了，不禁是瞪了她一眼。绣檀更是委屈，因而反倒与小梅更好了。她拉着小梅的手，不住道：“姐姐，来我屋子去坐坐吧。”
小梅自然是说好，绣秋拦住了，道：“小姐已经休息了，还是明日再说话吧。”
绣檀不依，方才的气也连着一起出了，竟是嚷起来道：“你不过是稍大了我一些，就处处管我。院里的管事大丫鬟是绣错姐姐，又不是你。你那般厉害做什么，难道是想要取代绣错姐姐吗？”
绣檀越想越生气，从绣错能吃到好东西，能受到小姐的宠爱，又能拿着比他们多八成的月银，再到绣秋的训斥，又是骂起来：“你别想了，小姐最宠爱绣错姐姐了，你再厉害，小姐也不会搭理你的。”
绣秋听着绣檀越说越没边了，还是当着小梅的面，真是气恼得不行。她只能猛拉住绣檀，又厉声道：“你干什么，仔细小姐听着了。”奈何现在绣檀在气头上，力气也大，绣秋听不进去也拉不住。
绣秋正在发愁，小梅却是看着时机，想趁两人拉扯间走进院子去，但被从王辞华房中急忙赶出来的绣错挡着了。她笑道：“实在对不住，今个儿天色是真晚了，小姐已经睡下了，还是明日再来。”小梅被绣错挡着了，自知是无法进去了，只能笑道：“那我明日再来。”说着就离开了。
绣檀嘴里还不老实，绣错皱着眉听了，张了张嘴，还是骂不下去。绣错本性就是老实好相与之人，只要不涉及小姐的安慰，便是不大会训斥旁的丫鬟，且还是同院的。王辞华就是看了她的性子太软弱，怕是镇不住丫鬟，才提了绣秋，两人正好一个红脸，一个黑脸，能管好辞院。
绣错不好意思训斥，绣秋却是怒了，对着绣檀劈头盖脸地骂下去，道：“你好好的发什么疯。大半夜的，就想惹恼了小姐被赶出府去吗？你想想，能有哪个主子如我们小姐这般对待下人的。我倒看看，你出了辞院能有什么好前程。”
绣檀本就是胆小，绣秋不骂，她便不怕，绣秋正凶起来，她也不敢回嘴。想着惹恼了小姐，被赶出院子，娘一定会生气的，况且她家中的好菜好饭都轮不得她，在小姐院子里，可是时常能吃着好东西的。
绣秋道：“你还不回屋去。等着小姐让你回家去吗？”
绣檀听着这句话，怕得立刻疾步回去了。绣错在旁看着，见状拉住绣秋的手，笑道：“我就知道妹妹是能领事的。”
绣秋也不敢领功，只要小姐能不怪罪便好了。她闻言笑道：“我却是越级了，本不该是我说的。只是怕绣檀吵醒了小姐，才是一时急了。”
绣满笑道：“小姐可是说了，妹妹是能管事的。等着老爷高兴了，小姐就请老爷批准让妹妹也升等呢。妹妹不必拘着，只管放来了行事。”
绣满早就是听王辞华说过此事，并不吃味反对，她管束院子里其他的丫鬟确实不在行，而绣秋却是能板下脸来，调理也是极清楚的，能帮着她一起管理辞院，定然是会更安稳。而且王辞华对下人一贯是忠心，能办事，就能得奖赏，绣满觉得绣秋做的事不少，也都能做好，是该升等的。
绣秋没料到能等来这一句话，绣满是王辞华的心腹，她说的就相当于小姐说的。绣秋真是从未想过会有这般好事的。这大府里的三等丫鬟已是比一般小户人家的女儿过得好了，而那大丫鬟且不说拿的月银能让他们一家人衣食无忧，之后在出嫁时配得也至少是管事。
要是主子开恩，放了出去，也有的是好人家。那些富商地主都争抢着要娶官家出来的大丫鬟。但大丫鬟是极难升的，不光要有能力，还要熬资历。每个院子里只有一位，即使有特别升等的，也不过寥寥几个。
绣秋满心欢喜，真是喜得不能了。绣满见状笑道：“这下是能放开行事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