峄醴西南侧秀丽的山峦起伏跌宕,遮掩住遥远地平线上巴蜀群峰的雄姿。
这一片地区森林密布,层峦叠翠,郁郁葱葱。到处参天古木傲然挺立,晨烟夕雾,悠悠笼于清澈湛蓝的湖面上。幽涧深深,正合“谷静唯松响,山深无鸟声”之境,而苍松翠柏,更是桀傲不驯,屹立峰脊之上。虽值冬日,百木大多落叶,然山色水光,丝毫也未受影响,丘陵环绕的小湖边,更是融融温恰之地。
京畿传来大好消息:数月前在京畿救高敬等人时,那个叫冯延的甲士不辱使命,不但最终带领二百零九名士兵突了围,并将留于京畿内大部分将士家属带回。其中有许翼等人妻小。
据闻,冯延突围后,众士兵死伤泰半。但他并未立即返回峄醴,而是在北芒山又静待了一段时间,侯其松懈,再迁出家属。现在三辅正乱,天下到处都是流民,因此他们的队伍虽大一些,到底并不能引起朝廷的足够重视。沿路常遇小股匪寇,冯延均使计予以击退。他们这么一来,峄醴山阴顿时又由齐鹏负责增加了名曰“醴邑”的大集,安置随军家眷共两千七百多户。
钱谷盐柴都不是问题,人越多越好。值此大庆,我给将士们放假三天,有家回家,无家在营中自贺。将军们都要带足家小,齐来参加野炊。
当日,诸将及其家眷多人参加。历锋校尉卢横率铁甲卫队担任警戒任务。其妻卢夫人与卢母共乘一车到达,受到了较热烈的欢迎。
刚升任将军的司马恭等三人也颇得呼声。他们现在的身份名义上已脱离了虎骑大将军的直属范围,而且可以掌握更多的军队,更具自主性。我自然希望他们都能担当大任,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同时也好让我不要每次都赤膊上阵。
高敬家小当日在洛阳都被斩首。许翼妻秦氏、其幼子许邵却逃离得免。司马恭则天生没有家小,从不担忧,而我现在却是有点想把他与宣夫人撮合在一起。
诸将中有家小的还有前军校尉鲍秉,其妻乔兰,小名“兰兰”,原是公主孔露的丫鬟。其他人若不是支支唔唔不肯说,就是鬼喊鬼叫没有没有,特别是王巍,胡子一大把,还敢说自己未经人事。
三位掾属则亲自挥毫,现场为诸将题额题字。我的新宅快要完工,便要韩凤题了“吴岳侯府”四个字,以示亲重。他们中字最好的姜寿则为我题了宅院中西花院厅的雅号“凤鸣居”。
乔兰怀上了孩子,因此与孔露等人在分隔开的浅色幔帐后得意地对话,我见一干女人们望着乔兰的肚子,妒嫉得眼睛都冒出火来。忙找了个借口,把正闲聊的李宣拉到另一座帷帐里,假意请教问题。
是时司马恭“突然”到达,李宣微微一怔,好象意识到什么似地低下头去。
“此乃建威将军司马恭,表字……叫什么?”我搔搔头。
司马恭涨红了脸,半眼也不敢看李宣。“末将,末将字承业。”
“哦,对了,承业,建威将军四品官,年三十五岁,尚未娶妻。”我拖长了声调,笑咪咪地看着他们俩道。
李宣的脸唰地变得够呛,她焉能听不出我的言外之意?羞涩地就想扭了头离开。我慌忙止住她,道:“李中郎且慢呀。司马将军武略超凡,胆识过人,他从第一眼看见你,就一直要我代为引荐,称自己思慕竞日,每晚难以入寐。他说为了你,甘愿舍弃名利军功,追随你天涯——海角。中郎,此人之心,千金难买呀!”
司马恭瞠目结舌,脸涨得跟猪肝一般,“主公,我什么、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你,你……”
李宣摇摇欲坠,几乎要昏了过去。我打了个眼色,司马恭慌得赶忙笨手笨脚地扶住她。“夫人,你没事吧?”
我哈哈一笑,趁机道:“那你们谈,慢慢谈。”赶忙退了出去。心想:连夫人都叫上了,还说没意思。就算我乱点鸳鸯谱,又怎么着?总该也是个月老吧!大感得意:咳咳,老子是什么人?这种捡麦子的差事简直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我每天干十件八件都不费吹灰之力。
中午喝酒吃烤肉之时,就看不见司马恭了。旁人问起,我便会推脱说他出恭。某些人很奇怪:怎么出恭要那么长时间,一个上午都拉不完吗?不过正值吃喝之际,这样问出来未免有失体统,这才作罢。
酒酣之际,我命令冯延上来答话,此人比在京畿看到时更显瘦黑,眼眶深凹,满脸风尘。不过他是个大个子,比我高出小半个头,全身披挂,别有一番魅力。
他跪倒在地,“冯延参见将军!”旁边甲校忙提醒他,“现在要叫主公。”
我哈哈大笑,“无妨。冯延兄弟,来,坐到我身边来。”
他吃惊地顿了一下,“小人不敢。”
我亲自过去搀扶他,挽着臂膀拉到主位上坐下。众将的眼睛里顿时流露出羡慕与感动的神色来。冯延兢兢惊惊地,侧过身子。我拉住他的手道:“冯兄弟客气什么呢?前次若非你在洛阳与敌斗智斗勇,不但将士们的家属不保,连本将军的性命也恐怕保不住了。”
冯延动容道:“主公如此放在心上,小人百死也不能报答主公的恩情。”
我笑了笑,便向诸将、家眷们讲述了当日在洛阳死战的情景,特别点到冯延等引开敌军大部,而我才得以东撤。即便如此,还折损了杨速。若是没有冯延的支援,恐怕我这一拨子没几个能活得下来。
讲到杨速战死,我的眼泪又淌下来,冯延的手被我紧紧握住,亦是相陪垂泪。他到了峄醴,还不知杨速的死讯,如今乍闻噩耗,悲愤得立刻就要请命再大杀他一场。我叹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冯延兄弟,你这次立了大功,全军将士无不赞叹,将军们也非常感激,这是许将军和秦夫人送给你的玉珠。”
我取出一颗耀眼光泽的大珠敬奉给他,许翼等送过东西,但却不是如此奢华之物,但听我这样说,自是个大大的人情,便乐得闷声大发财。冯延接过礼物,向许翼拜倒称谢,我接着道:“以你的功劳,又有智计,真是难得的人才。我已知会司马将军,破格提拔你为虎贲校尉,率后军营,统领原许将军的位置。”
冯延当然知道这校尉有多大,以他甲校的身份,狂升了十七八级这才有此殊荣。大惊伏倒,叩首道:“小人不敢从命。主公的赏赐太厚,小人没有那么大的功劳。”
诸将也都有点吃惊般地议论起来。我笑道:“就光看你出奔洛阳后并没有按我的命令立即返来,就知道你有很高的军事造诣。你御众有方,这些甲士才能一路跟随你吃苦受难而不散逃。我颜鹰一向用人不疑,只要你有能力,我就封赏。众将亦同。”
许翼欣然命人取出虎贲校尉印绶、令剑,捧与冯延。冯延磕头流血,接受了一方重任。仪式完毕,我又传加赏冯延轻车一辆,兵甲弩服十套,旗帜五彩,命后军营官属骖乘、御马,前后鼓吹。跟随冯延回来的二百零九名士卒一律升为校尉甲士,为其亲兵。命工匠速起冯延宅坻,我亲为题额。冯延长跪拜泣,道:“主公隆恩,冯延当折颈图报!”我呵呵大笑,搀起他,又亲自扶他上车,让他在鼓乐声中被众人目送而去。
诸将见如此情况,都不由得流露出敬服、感激的眼神。我笑道:“各位将军都要好好立功,不但是打仗如此,平日里工作更需如此!这样才能恩典荣光啊。”
当下接着烧烤野营。我与小清、丝儿、露儿躲到湖边密林中窃窃私语,一面心道:现在我拢络人心的手段也愈发厉害了。冯延被这样捧着,其他人还不都拼命指望立功吗?嘿,谁说我不是当官的料子?望着湖面平静得宛如明镜般光滑,不禁心下大畅,暂时抛开了其他念头。笑道:“清儿,想当初在南郑,面对着一个美丽的池塘,我们在一起谈天说地,卿卿我我,真是愉快。对了,我们还一起……”
小清脸上发烧,嗔道:“别说!你要是说出来,我就不理你了。”
真是欲盖弥彰,她的话一出口,别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丝儿露儿一起掩嘴笑了,小清羞得想找个地洞躲下去,嘤咛一声,投进我的怀里,不依道:“你这人最坏了,老是想办法嘲弄人家。”
我满足地搂着她,在她头发间轻吻着,“男女之事再正常不过了,怎么你会这样害臊哩?是不是怕丝儿露儿看你的笑话,那我赶她们走好了。”
我笑盈盈地看着她们,却是眨眨眼,摇摇头,示意她们留下。丝儿露儿还能不明白我的意思么,一起围过来打趣小清。小清又急又嗔,起身追赶她们,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远远的林间,不时传来她们银铃般的笑声。
我唇间的微笑还没有逝去,心道:这样美好的时刻,难道还非得靠武力来维持吗?唉,真是没有办法的社会呀,动荡、混乱、腐败、衰弱、穷兵黩武,还有什么比这个时期更糟糕的吗?我真应该听从小清的话,早点动手准备。欣格在西海有威信,我就在那儿定居,也未尝不是好事。苦笑了一下,又想:那时候拼命想逃出神海族,到中原来。现在又拼命想逃出中原,回西海去,老子的大脑若没有屎,才真正奇怪哩。
野营活动快要结束的时候,才看见司马恭的影子。满脸都是忐忑不安的神色,而李宣则红肿着眼睛从帐内出来,看见我一甩袖子便走了。我连忙命孔露等人去安慰她,心里奇道:莫非司马恭对她做了什么不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