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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风景中的人类

在一片成熟的谷地里,茂密的庄稼一望无际,丰满的谷穗沉甸甸地垂着头,一些不知名的小花星星点点地缀落在谷地里,它们带着可爱的小叶片,自然地长在那里。看起来多美啊!可是,我又想,它们 毫无用处。它们不结果实,只不过是莠草罢了,因为没有铲掉它们,它们才得以幸存。

在野外谷地里这些小花也很难被人发现。它们象征着诗和艺术,在城市生活中,诗和艺术——它们是如此朴实有用,且不结果的作用与谷地里的野花是相同的。

世界上有一些真正美丽的风景,但风景中的人类形象却丑陋不堪,还是别看他们吧。

苍蝇应被看做大胆无礼的标志,因为如果所有其他动物都躲避人类,甚至在人类还没有接近它们,它们便逃走时,苍蝇反会飞落在人的鼻尖上。

两个在欧洲旅行的中国人第一次进入剧场。其中一个专心琢磨戏剧的情节,思考出了故事的来龙去脉。另一个却尽管语言不通也要试图弄懂每一部分的含义。

仅仅是理论上的却从不付诸实现的智慧就像一朵重瓣的玫瑰,虽然色泽鲜艳、香气袭人,终会凋零,而又不会留下种子。

玫瑰都有刺,但是,许多有刺的植物却不是玫瑰。

一棵普通的苹果树,枝叶繁茂,花朵盛开;一棵挺拔的枞树立在它身后,高耸着它那黑色的锥形树冠。苹果树说,看看我这华美的锦簇花团,你能拿那青绿的针叶和我媲美吗?枞树说:是的,一旦冬天 来临,你就会花枯叶落,而我却依然年青。

一天,我正在一棵橡树下采集植物,发现一片高矮差不多的植物丛里有几株异样的小苗,它们色泽微暗,枝叶茂密,茎干挺直。我一遇到橡树,它便语气坚定地对我说:让我留下吧,我不像这些植物, 大自然只赋予它们一年的生命,我是一棵橡树,我不适合做你的标本。

人也这样,有的人的影响可持续数百年。不论什么时候,他们都生活在他的同伴中,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似乎平凡而渺小。但是,那些懂得珍惜时间的人却将与时间共存。

一个乘坐气球飞向天空的人似乎并没有感到他正在向上升腾;他只看见地面在下沉。

只有洞察其真谛的人才明白其奥秘。

对一个人身材的判断常常会受到受判断者与被判断者之间距离的影响。但是,根据你所考虑的是他的身体状况还是精神状态,会有不同的结果。

大自然以美的外表粉饰其每件作品,就像梨或李的表皮上那层薄薄的粉霜。画家和作家竭力模仿这种粉饰技巧,并将其运用到自己的作品中,提供给我们欣赏。

其实,在我们还没有认识生活之前,就已深深地迷醉于这种美中;当我们亲眼目睹大自然的作品时,那种粉饰却消失了。艺术家们穷尽了它,我们也领略过它。世界显现给我们的常常是粗陋、缺少魅力 ,实际上它可以说是令人厌恶的。最好让我们自己去发现这种粉饰。这就意味着我们不应突然而大量地享受我们没有完成的画和不完美的诗;但我们应该用亲切、愉快的目光看待一切事物,这些事物并 没有借助艺术期待获得美的愉悦,或过早地获得生命的魅力。

美因茨大教堂被它周围的建筑物紧密地环绕,以至于没有一处可以观其全貌的位置。它是世界上一切伟大或美的事物的象征。它应当只为自己存在,却被误用于其他目的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 想从教堂里寻求帮助和施舍,他们妨碍、破坏了教堂的作用。当然,这没有什么令人惊讶的,在一个充满欲求和匮乏的世界里,人们把念头投向能满足欲求的东西,甚至那些仅在欲望和需求上被遗忘的 瞬间片刻,才会产生美和真。这对那些社会事业机构做了特殊的举例说明和证实,社会事业机构有助于获取和发展人类的知识,且一般说来,可为那些使人类高尚化的理智提供帮助。无论这些社会机构 设在哪里,当人们为谋求利益以满足其卑鄙的兽性的欲望所诱惑时,很快就会以希望进一步得到某种特殊目的为借口,悄悄接近这些机构。而知识的各个分支都会碰到许多骗子,这些骗子随环境的不同 而变换身份;实际上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需求才顾及知识,他们只求得到可用于自己个人目的的肤浅的知识。

强者总是被弱者和众人所谋算,如果他失去其全部耐心,他要么与他们同归于尽,要么像小人国的格列佛那样被无以计数的小人击败。

一位母亲怀着教育、培养孩子心灵的希望而让孩子们阅读《伊索寓言》。孩子们却很快把书送回来了,那个年龄大的孩子说:这不是我们读的书,它太幼稚、太愚蠢了,它说:狐狸与狼会说话,我们再 也不读这种书了。

从这些孩子身上,你可以看到未来开明的理性主义者。在冬天寒冷的日子里,几只豪猪挤在一起互相取暖;但当它们身上的刺彼此戳着对方时,它们又不得不散开。然而,寒冷又把它们驱赶到一起,接 着又反反复复发生同样的事。结果,经过多次反复,它们才明白:最好是彼此保持一定的距离。同样,社会需要把人类驱赶到一起,但他们又像豪猪一样生性多刺、难以取得一致的特性使他们互相排斥 。他们最终发现惟一可容忍的交往条件是适中的间距,包括彬彬有礼的规则和温和友善的态度;违反这些规则的人将会受到严厉的警告:请勿接近。

这样,取暖的共同需要就会得到特别适中的满足,人们也不再被刺痛了。一个体内蕴藏热量的人宁愿呆在远离人们的地方,这样,他既不会刺痛别人,别人也不会刺痛他。

——一切生命,在其本质上皆为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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