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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西汉西郭宝墓衣物疏所见名物杂考(1)

马怡

西郭宝墓衣物疏,1985年出土于江苏省连云港市陶湾黄石崖一座西汉男性墓葬中,共两枚,皆木牍,是随葬衣物的清单。(参见连云港市博物馆:《连云港市陶湾黄石崖西汉西郭宝墓》,载《东南文化》第3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石雪万:《西郭宝墓出土木谒及其释义再探》一文所附图版,见《简帛研究》第2辑,北京,法律出版社,1996。)因其字迹较为清晰,加之墓主的身份、官秩明确,故该衣物疏可为我们提供相当多的有关当时的风俗和制度的宝贵资料。本文是对其中所见部分名物的释读与考证。(本衣物疏所记名物,大致可分为衣衾、杂物(包括饰物和其他随身杂物等)两类。本文的研究对象是后者。对于前者的研究,参见马怡:《西郭宝墓衣物疏所见汉代织物杂考》,待刊。)

一、面衣

西郭宝墓衣物疏B第1栏:“□帻一。□黄面衣一。白绪巾一,节一具。”

“面衣”,服饰名。《后汉书》卷一一《刘玄传》:“其所授官爵者,皆群小贾竖,或有膳夫庖人,多著绣面衣、锦袴、襜褕、诸于,骂詈道中。”“绣面衣”,即有刺绣的面衣。《西京杂记》:“赵飞燕为皇后,其女弟在昭阳殿,遗飞燕书曰:‘今日嘉辰,贵娣懋膺洪册,谨上襚三十五条,以陈踊跃之心。金花紫轮帽,金花紫轮面衣……’”(《西京杂记》卷一,收于《汉魏丛书》,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1992。)由以上记载可知,“面衣”为汉代男女通用的服饰。

“面衣”可蔽面,以抵御风寒,略如后世的帷帽或风帽。《晋书》卷四《孝惠帝纪》:“行次新安,寒甚,帝堕马伤足,尚书高光进面衣,帝嘉之。”西北边塞汉简中亦见“面衣”,可与“行縢”(绑腿)和“单衣”(一种无夹里的外衣)并提。例如,《居延新简》E.P.T52:92:“面衣一枚。”E.P.T52:141:“行胜(縢)、帻、面衣各一。”E.P.T52:94:“白布单衣一领。面衣一枚。”(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编:《居延新简:甲渠候官与第四燧》,233、238、234页。)由于“面衣”其实是蒙覆头面的帽子,而不是躯体所著的衣服,故此处用量词“枚”,而不与“单衣”一样用量词“领”。(单衣亦偶有用量词“枚”者,如江西南昌东吴高荣墓衣物疏:“故麻踈单衣一枚。”但未见有面衣用量词“领”的例子。参见李均明、何双全编:《散见简牍合辑》,91页,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又,《居延汉简释文合校》506.1:“木面衣三。承垒三。枪四十。”(《居延汉简释文合校》下册,607页。)此“木面衣”与“承垒”和“枪”并列,属守御之器,不是服饰。

以“面衣”随葬的例子,亦见甘肃武威旱滩坡19号晋墓所出衣物疏。该墓有男、女棺各一,男棺的衣物疏记有:“故白练尖一枚。故巾帻一枚。故练面衣一枚。”女棺的衣物疏记有:“故褐帻一立。故白襦衽一立。故黑袍□□百枚。故面衣一枚。”(《散见简牍合辑》,26~28页。)这两件衣物疏表明,面衣在晋代仍男女通用。《史记》卷四九《外戚世家》:“帝乃诏使邢夫人衣故衣,独身来前。”“故衣”即旧衣。可知上引两件衣物疏中的“故练面衣”、“故面衣”,是指墓主生前所著的旧面衣。而在西郭宝墓衣物疏中,“面衣”是与帻、巾、节(栉)等并列的,亦表明此物为头饰,而非仅为丧用。

唐代将遮盖死者面目的“幎目”称作“面衣”。《史记》卷四一《越王句践世家》:“(吴王)遂自杀。乃蔽其面。”唐人张守节《正义》:“今之面衣是其遗象也。《越绝书》云:‘吴王曰:闻命矣!以三寸帛幎吾两目。使死者有知,吾惭见伍子胥﹑公孙圣;以为无知,吾耻生者。越王则解绶以幎其目,遂伏剑而死。’”《新唐书》卷二〇《礼乐志·凶礼·诸臣之丧》记载:“明衣裳,舄一;帛巾一,方尺八寸;充耳,白纩;面衣,玄方尺,□里,组系。”从《新唐书》的记载看,唐时面衣是有夹里和系带的“玄方尺”,与汉代面衣的功用和样式皆不同。

原来的面衣或改称为“面帽”。宋人高承《事物纪原·旗旐采章部》“帷帽”条:“又有面衣,前后全用紫罗为幅下垂,杂他色为四带,垂于背,为女子远行、乘马之用。亦曰面帽。”(高承撰,金圆、许沛藻点校:《事物纪原》卷三,北京,中华书局,1989。)知该物亦用紫罗,与《西京杂记》所载“金花紫轮面衣”(“金花紫轮面衣”,四部丛刊本“轮”作“罗”。)有相似之处,且用于行旅。但该物大约已为女子专用。

二、粉橐

西郭宝墓衣物疏A第5栏:“相丸粉橐一。□□粉橐一。”“粉”,指妆粉,傅面饰肤之粉。《说文·米部》:“粉,傅面者也。从米,分声。”宋玉《登徒子好色赋》:“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文选》卷一九《赋癸·情》。)“橐”,囊袋。《说文·橐部》:“橐,囊也。”《战国策·秦策一》:“负书担橐。”高诱注:“橐,囊也。无底曰囊,有底曰橐。”(《战国策·秦策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或说“橐”无底。《急就篇》:“敝囊橐不直钱。”颜师古注:“有底曰囊,无底曰橐。”(史游:《急就篇》,四部丛刊续编本。)《说文解字系传》:“臣锴曰:按字书:有底曰囊,无底曰橐。然则橐今缠腰下者。”9徐锴:《说文解字系传》通释十二《橐部》,北京,中华书局,1987。0无论“橐”是否有底,“粉橐”当是装粉的袋子。而“相丸粉橐”即“缃纨粉橐”,是用缃色纨(一种淡黄色的细滑的丝织品)制作的粉袋。

妆粉又分米粉、胡粉两种。《释名·释首饰》:“粉,分也,研米使分散也。胡粉,胡,糊也,脂和之如糊,以涂面也。”(王先谦:《释名疏证补》卷四《释首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急就篇》:“芬薫脂粉膏泽筩。”颜师古注:“粉,谓铅粉及米粉,皆以傅面取光洁也。”制作米粉的原料,据《齐民要术》记载:“染(粱)米第一,粟米第二。”其加工方法相当复杂,要经过淘洗、浸泡、熟研、加水搅拌、澄清、过滤、脱水、曝晒等多道工序。因米粉的附着力较差,往往还需掺入一些胡粉,故曰“不着胡粉,不著人面”(贾思勰:《齐民要术》卷五《种红花蓝花栀子第五十二》《作紫粉法》、《作米粉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胡粉即铅粉,亦称铅华,其主要原料是铅。《博物志》:“纣烧鈆(铅)锡作粉。”(《太平御览》卷七一九《服用部》引《博物志》,北京,中华书局,1960。)《抱朴子·内篇》:“愚人乃不信黄丹及胡粉,是化铅所作。”(王明:《抱朴子内篇校释》卷二《论仙》,北京,中华书局,1985。)《太平御览》卷八一三引范子《计然》:“黑铅之错(醋)化成黄丹,丹再化之成水粉。”铅粉因其细白、附着力强,且性质稳定,是历代久用不衰的化妆品。汉时男子有傅粉者。《史记》卷一二五《佞幸列传》:“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贝带,傅脂粉。”《后汉书》卷六三《李固列传》:“大行在殡,路人掩涕,固独胡粉饰貌,搔头弄姿。”《三国志》卷二一《魏书·阮瑀传》注引《魏略》:“植因呼常从取水自澡讫,傅粉。遂科头拍袒,胡舞五椎锻,跳丸击剑。”《三国志》卷九《魏书·何晏传》注引《魏略》:“晏性自喜,动静粉白不去手,行步顾影。”这种风气一直延续到后代。《颜氏家训》卷三《勉学》:“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北齐书》卷四《文宣帝纪》:“(帝)或袒露形体,涂傅粉黛,散发胡服。”在汉代墓葬中,以妆粉为男子随葬品的例子,除西郭宝墓衣物疏外,亦见湖南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遣策:“粉付篓二。”(湖南省博物馆、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长沙马王堆二、三号汉墓》第一卷《田野考古发掘报告》,65页,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年。该墓墓主是轪侯利苍的儿子,生前为长沙国分管军事的将领,葬于文帝十二年,年龄约30岁至40岁。参见同书第238~239页,267页。)

“付篓”,指小漆奁。又江苏连云港尹湾六号汉墓“君兄节司小物疏”:“粉橐二。镜及衣各一。道(导)一枚。”(连云港市博物馆等编:《尹湾汉墓简牍》,132页,北京,中华书局,1997。据随葬名谒所记,该墓墓主师饶,字君兄,生前为东海郡功曹史。)又西南昌东吴高荣墓衣物疏:“故粉囊两枚。竟(镜)一枚。聂(镊)一枚。”(《散见简牍合辑》,91页。据随葬名谒所记,该墓墓主高荣,字万绶,生前为沛国相。)有意思的是,在以上四座男性墓葬中,随葬的“粉橐”、“粉囊”或“粉付篓”的数量都是两件。晋代也有以妆粉为男子随葬品的例子,如江西南昌东湖区永外正街一号晋墓,其衣物疏记有:“故铜镜一枚。故白练镜衣一枚。故白绢粉囊一枚。”(《散见简牍合辑》,87页。据随葬名谒所记,该墓墓主吴应,字子远,年七十三岁。)

三、费节西

郭宝墓衣物疏B第1栏:“节一具。费节一。”“费节”是一种首饰。“费”,读为“髴”。《说文·贝部》:“费,从贝,弗声。”《说文·髟部》:“髴,若似也。从髟,弗声。”“费”、“髴”音同,二字可通。徐锴曰:“髴,毛发髴髴然似之。”(《说文解字系传》通释十七《髟部》。)《广韵·物韵》:“髴,妇人首饰。”(《宋本广韵》卷五《入声·物韵》,北京,中国书店,1982。0“节”即“栉”,《仪礼·士冠礼》:“赞者奠?笄栉于筵南端。”郑玄注:“古文‘栉’为‘节’。”(《仪礼注疏》卷二,北京,中华书局,1980。)“栉”是梳篦等理发用具的通称。《说文·木部》:“栉,梳比之总名也。”“费节”即“髴栉”,可能是一种插在头上做装饰用的梳篦,望之如毛发耸起。据发掘报告称,西郭宝墓共出土三件木质梳篦,“为二梳一篦,均作马蹄形,高8.3、宽6厘米”(《连云港市陶湾黄石崖西汉西郭宝墓》,载《东南文化》第三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但未作更详细的描述。而尹湾六号汉墓所出之“君兄节司小物疏”亦记有:“疏比一具。费节一。”该墓出土了六件梳篦,“皆长7.5厘米,宽6.5厘米,其中有一件彩绘漆篦,上绘数十羽人及云气纹”(《尹湾汉墓简牍》,132、164页,56页图31。)。这件精致的彩绘漆篦或即“费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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