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清浊：指乐声之清越和重浊。 相和（hè）：相应和。
［18］五变：指五音清浊缓急之变。五音指古代音乐中的五个音阶，即宫、商、角、徵、羽。 四会：四方之声与之相会合。
［19］这两句是说：风吹枝条发出的悲切鸣声动听感人，回转人肠，伤断人气。这是夸张的说法，形容感人至深。
［20］这两句是说：孤儿寡妇听了，心寒战栗，鼻酸泪出。孤：少而无父谓之孤。寒心：战栗。
［21］这四句是说：罢官的长吏听了，忧愁不已；失意的贤士听了，叹息落泪。长吏：职位尊显的官吏。隳（huī）官：废失官职。失志：失意。
登高远望，使人心瘁［1］。盘岸岏，裖陈［2］。磐石险峻，倾崎崖［3］。岩岖参差［4］，从横相追［5］。陬互横啎［6］，背穴偃蹠［7］。交加累积，重叠增益［8］。状若砥柱，在巫山下［9］。
［1］《文选》李善注：”登高心瘁，此下谓至山上高处，未至观也。“瘁（cuì）：忧伤，病困。
［2］这两句是说：迂回曲折的岸边是重峦叠嶂而又高峻的山峰。盘：迂回曲折。（cuán）岏（wán）：山高锐貌。《广雅·释诂四》：”岏，高也。“裖（zhèn）：重叠密集堆在一起。陈：罗列。（ái）：高貌。
［3］磐（pán）石：大石。 倾崎崖（tuí）：指山崖倾斜像要崩落下来。崎，倾侧不正貌；，崩颓，坠下。
［4］岩岖：山崖险峻。 参差：高低不平。
［5］从横相追：形容山势纵横交错，宛如互相追逐。从：同”纵“。
［6］陬（zōu）：山角，角落。 横啎（wǔ）：横逆。啎，同”牾“，逆。
［7］此句谓：山石高下错落，彼此仿佛伏卧踩踏一般。背：脊背，引申为隆起。穴：洞穴，引申为下陷。偃蹠（zhí）：俯卧踩踏。李善注：”偃蹠，言山石之形，背穴偃蹇，如有所蹈也。“ 偃，伏，卧；蹠，踩踏。
［8］这两句是说：山石交相累积、重叠，山势愈加高险。交加：（山石）交相累积。
［9］这两句是说：山石累积，状若砥柱，在巫山下耸立。砥（dǐ）柱：山名，在今河南三门峡市东北黄河急流之中，因其形如柱，故名。
仰视山巅，肃何千千［1］，炫耀虹蜺［2］。俯视崝嵘［3］，窐寥窈冥［4］，不见其底，虚闻松声［5］。倾岸洋洋［6］，立而熊经［7］。久而不去，足尽汗出［8］。悠悠忽忽［9］，怊怅自失［10］。使人心动，无故自恐［11］。贲育之断，不能为勇［12］。卒愕异物，不知所出［13］。莘莘，若生于鬼，若出于神［14］。状似走兽，或象飞禽［15］。谲诡奇伟［16］，不可究陈［17］。
［1］肃：形容山势肃穆。 千千：通”芊芊“，此指山色浓绿。
［2］炫耀虹蜺：形容山巅之高峻，如彩虹在天上炫耀。蜺，同”霓“，虹的一种，也叫”副虹“。
［3］崝（zhēng）嵘（róng）：幽深险貌。崝，同”峥“。
［4］窐（wā）寥（liáo）：空深、幽深貌。 窈冥：深远昏暗的样子。
［5］这两句是说：山高谷深，看不见谷底，只听见松涛声。
［6］倾岸：倾斜的崖岸，形容崖岸高峻，仿佛要倾倒一样。 洋洋：水势盛大。
［7］立而熊经：人站在危岸上胆战心惊，呼吸紧张，有如熊攀树而自立。熊经：中国古代一种导引养生的方法，其直立之状若熊攀树。经，直立。《庄子·刻意》：”吹呴（xū）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司马彪注：”熊经，若熊之攀树而引气也。“（毕万忱等《中国历代赋选·先秦两汉卷》注）
［8］这两句是说：”倾岸之势，阻险之处，人所惧见，心自战惧，足下流汗而出也。“（李善注）
［9］悠悠忽忽：形容人精神恍惚，不知所措的样子。
［10］怊（chāo）怅（chàng）自失：迷惘不知所措的样子。怊怅，同”惆怅“，失意的样子。
［11］心动：胆战心惊。动，惊。 无故自恐：无缘无故地感到恐惧。
［12］这两句是说：像孟贲、夏育那样有决断的勇士，面对这样的险境，也会失去勇敢决断的勇气。贲（bēn）：孟贲，战国时期的勇士，卫人。育：夏育，战国时期卫国的勇士。
［13］这两句是说：山岩形貌奇诡，仿佛怪异之物猝然而出，令人惊愕而不知其从何而来。卒（cù）：突然。愕（è）：通”遌“，遇到。
［14］这三句是说：众多的怪石，犹如出自鬼斧神工一般。（xǐ）：众多貌。莘（shēn）莘：众多貌。
［15］这两句是说：有的怪石像奔走的野兽，有的像飞翔的禽鸟。
［16］谲（jué）诡：怪异，变化多端。
［17］不可究陈：不能穷尽陈述山石的诡异。究，穷尽。
上至观侧，地盖厎平［1］。箕踵漫衍［2］，芳草罗生［3］。秋兰茝蕙［4］，江离载菁［5］。青荃射干［6］，揭车苞并［7］。薄草靡靡［8］，联延夭夭［9］，越香掩掩［10］。众雀嗷嗷［11］，雌雄相失，哀鸣相号［12］。王雎鹂黄［13］，正冥楚鸠［14］，姊归思妇［15］，垂鸡高巢［16］。其鸣喈喈［17］，当年遨游［18］。更唱迭和，赴曲随流［19］。
［1］观：指高唐观。 盖：语气词，用在句中。 厎：平坦。
［2］箕踵：指山势像簸箕的后跟一样，前阔后窄。踵：本指脚后跟，这里指箕的底部。 漫衍：广平的样子。
［3］罗生：排列生长。
［4］秋兰：即古所谓”兰草“，而不是兰花（春兰）。兰草叶茎皆香，秋末开淡紫色小花，香气更浓，故曰”秋兰“。 茝（zhǐ）：即白芷，为多年生草本植物。 蕙：即蕙草、薰草，豆科草本。
［5］江离：即江蓠，多年生草本植物，伞形花科，叶有香味，也即大叶芎藭。 载：则。 菁（jīng）：花，开花。
［6］荃：即荪，俗称石菖蒲，有香味，可以杀虫。 射（yè）干：草名，根可入药。
［7］揭车：一种香草。《离骚》：”畦留夷与揭车兮。“王逸注：”亦芳草，一名乞舆。“ 苞并：丛生。
［8］薄草：草丛生。薄：《广雅·释草》：”草聚生为薄。“ 靡靡：相依倚貌。
［9］联延：绵延不绝。 夭夭：茂盛貌。
［10］越香：香气四溢飘散。 掩掩：香气浓郁。王念孙《广雅疏证》卷六上：”《释器》云：’馣（ān），香也。‘重言之则曰馣馣。……宋玉《高唐赋》云：’越香掩掩‘，掩，与馣通。“
［11］雀：在此指鸟的通称。 嗷嗷：鸟雀哀鸣声。
［12］雌雄相失：雌鸟和雄鸟相离散。 相号（háo）：互相呼叫。
［13］王雎（jū）：鸟名，即雎鸠。 鹂黄：鸟名，即黄鹂。
［14］正冥、楚鸠：均为鸟名。
［15］姊归：鸟名，一名”子规“，杜鹃鸟的别名。 思妇：鸟名。传说有妇登北山，绝望愁思而死，因以为名。
［16］垂鸡：鸟名。 高巢：在高处筑巢。
［17］喈喈：象声词，鸟和鸣声。
［18］此句是说：众鸟嬉闹游乐。当年：清朱珔《文选集释》认为应作”当羊“。年，为”羊“之误。”当羊“即”尚（cháng）羊“，逍遥的意思。遨游：游乐。一说”当年“指先王游高唐事，《文选》李善注：”一本：子当千年万世遨游。“若如是，则此句当属下文。然此处”夭、嗷、号、鸠、巢、游、流“为韵（宵、幽通押），故不当属下。
［19］这两句是说：众鸟轮流鸣叫，互相唱和，其鸣声如同歌曲一样婉转。更唱迭和：轮流鸣叫，此唱彼和。赴曲：鸟儿鸣叫如同歌曲。随流：随鸟声而成曲。一说其声与流水声相应，亦通。
有方之士［1］，羡门高谿［2］。上成郁林，公乐聚谷［3］。进纯牺［4］，祷璇室［5］，醮诸神［6］，礼太一［7］。传祝已具，言辞已毕［8］。王乃乘玉舆［9］，驷仓螭［10］，垂旒旌［11］，旆合谐［12］。大弦而雅声流，冽风过而增悲哀［13］。于是调讴［14］，令人惏悷憯凄［15］，胁息曾欷［16］。于是乃纵猎者［17］，基趾如星［18］。传言羽猎［19］，衔枚无声［20］。弓弩不发，罘不倾［21］。涉漭漭［22］，驰苹苹［23］。飞鸟未及起，走兽未及发。何节奄忽［24］，蹄足洒血［25］。举功先得［26］，获车已实［27］。
［1］有方之士：即方士，指古代求仙炼丹，自言能长生不死的人。
［2］羡门、高谿：皆方士名。《史记·秦始皇本纪》：”三十二年，始皇之碣石，使燕人卢生求羡门、高誓。“李善注：”谿疑是誓字。“
［3］上成、郁林、公乐、聚谷：皆方士名（参毕万忱等《中国历代赋选·先秦两汉卷》注）。
［4］进：献祭。 纯牺：古代供祭祀用的纯色牲畜。
［5］祷：祈祷求福。 璇室：用美玉装饰的宫室。
［6］醮（jiào）：祭祀。
［7］礼：敬神以求福。 太一：又作”泰一“，天神中最尊贵者。《楚辞·九歌》有”东皇泰一“，汉武帝郊祀亦有”太一“，《史记·封禅书》：”天神贵者太一。“
［8］这两句是说：巫祝传告神灵之意已完备，祷辞诵读也已结束。言辞：祝祷辞。
［9］王：指楚先王。 玉舆：用美玉装饰的车子。
［10］驷仓螭（chī）：驾着青色马拉的车。驷，古代以四匹马驾一辆车，故常称驾车的四马及四马所驾的车为驷。此处用作动词，驾车。仓螭：《文选·甘泉赋》：”驷苍螭兮六素虬。“吕向注：”苍螭，苍龙也。素虬，白龙也。凡称龙者，皆马也。言龙者，美之也。“”古人相马称为’龙‘者，不过是说特别高大，为罕见的骏马而已。“（参赵逵夫《屈骚探幽》）
［11］垂旒（liú）旌（jīng）：车上悬挂着旌旗。垂，悬挂。旒，古代旌旗直幅、飘带之类的下垂饰物。旌，古代旗杆上端饰有牦牛尾或兼饰有五色鸟羽的旗子。这里是旗的通称。
［12］旆：古代旗帜尾部镶嵌的帛制的状如燕尾的垂旒。这里泛指旌旗。 合谐：指画有各种图案和装有不同饰物的旌旗迎风飘扬、舒卷自如。
［13］这两句是说：抽引大弦奏出的雅正之音与寒风相合更让人感到悲伤。（chōu）：抽引，形容弹奏。大弦：古代琴、瑟、琵琶等弦乐器的宫声弦。《史记·田敬仲完世家》：”夫大弦浊以春温者，君；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雅声：典雅、纯正的乐曲。流：流布，传扬。冽风：寒风。
［14］调（tiáo）讴（ōu）：调节歌声。
［15］惏（lín）悷（lì）：悲伤貌。 憯（cǎn）凄：忧伤悲凉。
［16］胁息：屏息敛气。 曾（céng）欷（xī）：叹息不已。
［17］纵：放纵。 猎者：跟随先王游猎的人。
［18］基趾：这里借指手下簇拥的人马。 如星：指布列士卒如群星在天。
［19］传言：传达先王的命令。 羽猎：狩猎者。古代帝王狩猎，士卒背着羽箭随从，故称羽猎。羽，箭翎，代称箭。
［20］衔枚无声：士卒口中含枚，禁止其喧哗。枚，古代狩猎或行军袭击敌人时，令士卒衔枚，用来禁止喧哗。枚状如箸而短。
［21］弓弩（nǔ）：泛指弓。弩：用机栝发箭的弓。罘（fú）（hǎn）：泛指捕鸟兽的网。罘，古代一种附设有机关的捕鸟兽的网。，同”罕“，捕鸟用的长柄小网。
［22］涉：徒步渡水。 漭漭：水面宽广辽阔。
［23］驰：马疾行。 苹苹：草丛生的样子。
［24］何节：指将帅持符节指挥狩猎活动。何：通”荷“，执、持。一本”何“作”弭“。节，符节。 奄忽：迅疾，指时间短促。
［25］蹄足洒血：禽兽的蹄足流血，指禽兽已被杀伤。
［26］举功先得：指猎手都想争先得到大功。举功，犹言大功。举，全，皆。先：争先。
［27］获车已实：指装载猎物的车子已满。
王将欲往见［1］，必先斋戒［2］。差时择日［3］，简舆玄服［4］。建云旆［5］，蜺为旌［6］，翠为盖［7］。风起雨止，千里而逝［8］。盖发蒙，往自会［9］。思万方，忧国害［10］。开贤圣，辅不逮［11］。九窍通郁精神察［12］，延年益寿千万岁［13］。
（李善注《文选》，中华书局影印胡克家本，1977年）
［1］王：指楚顷襄王。 往见：往见神女。
［2］斋戒：古人在举行祭祀或典礼之前，沐浴更衣，不饮酒，不吃荤，整洁其心，以示虔诚、庄敬。
［3］差（chāi）时择日：选择吉日良时。差，选择。
［4］简舆：减省车辆从人。《文选》李善注：”简，略也，省也。“ 玄服：黑色的礼服。
［5］建：树立。 云旆：云旗，以云为旗。
［6］蜺：同”霓“，虹的一种。
［7］翠为盖：用翠鸟的羽毛装饰车盖。翠，鸟名，即翡翠，又名翠鸟，这里指翠鸟美丽的羽毛。
［8］这两句是说：待风起雨止，不远千里而往会神女。
［9］盖发蒙，往自会：应表述为”往自会，盖发蒙“。会，指与神女相会。发蒙，启发蒙昧。
［10］思万方：思虑四方之事。万方，万邦，四方。 忧国害：忧念国家之利害得失。
［11］开贤圣，辅不逮：《文选》李周翰注：”开贤圣之路，以补思虑之不及。“即举用贤圣之人，以辅佐君王之不足之处。
［12］原文”察“字下有”滞“字。清胡克家《文选考异》云：”袁本云：’善有滞字。‘茶陵本云：’五臣无滞字。‘案：各本所见皆非也。详注意，善并无’滞‘字。’察‘字韵上’逮‘下’岁‘自协，以七字为一句，但传写者误，因注中’郁滞不同也‘妄添于下。“今据删。九窍通郁：九窍通畅。九窍，九孔，指耳、目、口、鼻等七窍以及前阴、后阴。郁，郁结。精神察：神清气爽。察，清，明。
［13］延年益寿：延长天年，增益寿命。 千万岁：千岁万岁，指长寿。按：”延年益寿千万岁“应是当时用以祝祷的成语，所谓”千秋之祝“。这种祝祷语在汉代的镜铭与乐府中一直流传了下来。
评
《高唐赋》与《神女赋》是在我国赋史发展当中有着重要意义的一组作品。这主要是就其体制结构而言。二赋均以楚王”梦与神女遇“为题材，一写高唐雄浑奇丽之景致，一写神女明妍娴淑之情态，前后衔接而又各有侧重。清人何义门说：”两赋当相次而看，乃见全旨，亦犹相如之《子虚》《上林》，扬雄之《羽猎》《长杨》，合二篇以见抑扬顿挫之妙。“（张惠言《七十家赋钞》引）他将此二赋合而观之，从而明确本篇下启汉赋的赋学史意义，意见很是中肯。进一步说，这种体制的影响，在班固《两都赋》、张衡《二京赋》等都邑大赋中也可以清晰地看到。明人陈第云：”《高唐赋》始序云气之婀娜，以至山水之嵚岩激薄，猛兽、鳞虫、林木……形容迫似，宛肖丹青。盖《楚辞》之变体，汉赋之权舆也。《子虚》《上林》，实踵此而发挥畅大耳。“（《屈宋古音义·题高唐》）清人程廷祚则云：”宋玉以瑰伟之才，崛起骚人之后，奋起雄夸，乃与雅颂抗衡，而分裂其土壤，由是词人之赋兴焉……观其《高唐》《神女》《风赋》等作，可谓穷造化之精神，尽万物之变态，瑰丽窈冥，无可端倪，其赋家之圣乎？……《子虚》《上林》，总众类而不厌其繁，会群采而不流于靡，高文绝丽，其宋玉之流亚乎？“（《清溪集·骚赋论》）。
《高唐赋》可分为两部分：赋序与正文。前者为散体形式，以楚之先王梦神女为题，引出宋玉之赋高唐，此即《文心雕龙·诠赋》所说之”履端于倡序“，”序以建言，首引情本“；后者则以韵文为主，着力描摹了高唐奇丽瑰伟的景致，体现了铺陈夸饰的赋体之美。这种结构形式也开启了后来赋作多有赋序的先河。至于其结尾部分”思万方，忧国害。开贤圣，辅不逮“云云，虽被朱熹批评为”亦屠儿之礼佛，倡家之读礼耳，几何其不为献笑之资，而何讽一之有哉“（《楚辞后语·序》），但却是汉大赋”劝百讽一“传统的滥觞。
（马世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