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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海赋(1)

木华

木华(生卒年不详),字玄虚。晋广川(今河北景县)人,西晋文学家。晋惠帝初年前后在世,曾为太尉杨骏府主簿,以《海赋》名于后世。李善《文选注》引傅亮《文章志》曰:”广川木玄虚为《海赋》,文甚俊丽,足继前良。“

《海赋》应西晋文学之主流,以铺排张扬的手法和富丽的词采,描写了大海的壮阔和神奇。

昔在帝妫巨唐之代[1],天纲浡潏[2],为凋为瘵[3]。洪涛澜汗[4],万里无际。长波涾[5],迤涎八裔[6]。于是乎禹也乃铲临崖之阜陆[7],决陂潢而相沃[8];启龙门之岝[9],陵峦而崭凿[10]。群山既略[11],百川潜渫[12];泱漭淡泞[13],腾波赴势。江河既导,万穴俱流,掎拔五岳[14],竭涸九州[15]。沥滴渗淫[16],荟蔚云雾[17],涓流泱瀼[18],莫不来注。於廓灵海[19],长为委输[20]。其为广也,其为怪也,宜其为大也。

[1]此句谓舜做尧的臣子之时。帝妫(ɡuī):指舜,妫为其氏。巨:《文选考异》云:”袁本’巨‘作’臣‘,云善作’巨‘。茶陵本云五臣作’臣‘。案:各本所见皆非也。陈云观此注中’臣尧‘之解,则善本亦作’臣‘也,’巨‘乃传写之误,其说最是。“唐:指尧,唐为其氏。

[2]天纲:这里指地上江河。浡(bó)潏(yù):水沸涌之貌。

[3]为凋为瘵(zhài):造成灾害。凋,伤亡。瘵,疾病。

[4]澜汗:水势浩大貌。

[5]涾(dà)(duò):水波重叠之貌。

[6]迤(yǐ)涎:漫延。八裔:八方边远地区。

[7]禹:原为夏后氏部落领袖。尧时洪水泛滥,禹奉舜之命治理,他疏九河,瀹济漯。因其治水有功,被舜选取为接班人,后继舜成为部落联盟首领。铲:削平。阜陆:山丘高地。

[8]决:打开缺口,使水流通。陂(bēi)潢(huánɡ):积水之处。沃:灌。

[9]龙门:山名,在河南洛阳市南,即伊阙。《汉书·沟洫志》:”昔大禹治水,山陵当路者毁之,故凿龙门,辟伊阙。“岝(zuò)(è):也作”岝峉“,即”嵯峨“,山势高峻不齐貌。

[10]崭:开。

[11]略:治理好。

[12]潜:深。渫(xiè):疏散,水流畅通。

[13]泱(yǎng)漭(mǎng):水势浩大貌。淡泞(zhù):水澄清之貌。

[14]掎(jǐ)拔:挺出。掎,牵,拉。五岳:指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这里泛指大山。

[15]竭涸:洪水干尽。

[16]沥滴:小水流动貌。渗淫:小水浸润。

[17]荟(huì)蔚:云雾弥漫。

[18]泱灢(nǎng):水流貌。

[19]於(wū):句首语气词。

[20]委输:本义为运送,此指江流汇聚入海。

尔其为状也[1],则乃浟湙潋滟[2],浮天无岸;浺瀜沆瀁[3],渺弥湠漫[4]。波如连山,乍合乍散。嘘噏百川[5],洗涤淮汉[6]。襄陵广舄[7],浩汗[8]。若乃大明辔于金枢之穴[9],翔阳逸骇于扶桑之津[10]。彯沙石[11],荡岛滨[12]。于是鼓怒[13],溢浪扬浮[14],更相触搏,飞沫起涛。状如天轮[15],胶戾而激转[16]。又似地轴[17],挺拔而争回。岑岭飞腾而反覆[18],五岳鼓舞而相磓[19]。沦而滀漯[20],郁沏迭而隆颓[21]。盘盓激而成窟[22],滐而为魁[23]。泊柏而迤飏[24],磊匒匌而相豗[25]。惊浪雷奔,骇水迸集。开合解会,瀼瀼湿湿[26];葩华踧沑[27],泞潗[28]。若乃霾曀潜销[29],莫振莫竦[30],轻尘不飞,纤萝不动[31]。犹尚呀呷[32],馀波独涌。澎濞灪[33],碨磊山垄[34]。

[1]尔:代词,代指大海。

[2]浟(yóu)湙(yì):水流之貌。潋(liàn)滟(yàn):水波荡漾。

[3]浺(chōng)瀜(róng):水面平远之貌。沆(hàng)瀁(yǎng):水深广貌。

[4]渺弥:犹缥缈,遥远貌。湠(tàn)漫:犹漫延。

[5]嘘:吐。噏(xī):吸。这里用嘘噏形容海潮涨落的情形。

[6]淮汉:淮河、汉水。

[7]襄陵:大水漫上岸边丘陵。广舄(xì):扩大了海水浸渍的盐碱地。舄:盐碱地。

[8](jiāo)(gě):波势汹涌之貌。《广雅·释训》:”胶葛,驱驰也。“、胶葛,字异而义同。马飞驰曰胶葛,浪腾涌亦曰。

[9]大明:指月亮。(biāo)辔:揽缰绳。金枢之穴:月落之处,指代西方。

[10]翔阳:指太阳。逸骇:疾迅跃出。扶桑:东方日出之处。按:月落、日出之时风疾,水波涌荡。

[11]彯(piāo)沙(què)石:风吹起沙粒,水激石响。彯,通”飘“。,水激石声。

[12](yù):疾风貌。

[13]鼓怒:疾风吹起汹涌大波。

[14]此句谓大风使波浪汹涌,飞浮于空。

[15]天轮:天在上,飞旋之涛在空,则天比车,而涛如其轮。

[16]胶戾:与上文”“音近义通。

[17]地轴:指腾空而起的柱状波涛如挺拔而出的地轴。

[18]此句谓浪高如山峰起伏。

[19]此句谓浪涛似五岳相峙。磓(duī):撞击。

[20](wèi):乱貌。(pēn)沦:水势起伏汹涌。滀(chù)漯(tà):聚集之貌。

[21]郁:盛大貌。沏(qiè)迭:疾速貌。隆颓:高低不平貌。

[22]盘盓(yū):旋绕。成窟:大浪旋转,中间成空洞状。

[23](qiào)(tān):巨浪。滐(jié):水涌起特立之貌。魁:山丘。

[24](shǎn)水流迅疾貌。泊(pō)柏(bó):小波浪。迤(yǐ)飏:小波斜起。

[25]磊:盛大。匒(dá)匌(gé):重叠貌。豗(huī):撞击。

[26]瀼瀼:犹泱灢,水流动貌。湿湿:水开合貌。

[27]葩华:分散貌,这里指水面波纹。踧(cù)沑(nǜ):水纹蹴聚貌。

[28](dǐnɡ)泞(nìnɡ):水沸腾貌。潗(jí)(nì):水翻腾声。

[29]霾(mái)曀(yì):阴昏之气,这里指浪沫遮天之景象。潜销:散尽,消失。

[30]竦:涌动。

[31]萝:女萝,地衣类植物。

[32]呀(xiā)呷(xiā):海水吞吐之声。

[33]澎濞(bí):犹澎湃,水击之声。灪(yù)(huái):高峻貌。

[34]碨(wěi)磊山垄:波浪腾涌起伏如山垄。碨磊,不平貌。《广雅·释训》:”鍡鑸,不平也。“碨磊、鍡鑸,字异而义同。垄,土堆。

尔其枝岐潭瀹[1],渤荡成汜[2];乖蛮隔夷[3],回互万里[4]。若乃偏荒速告[5],王命急宣,飞骏鼓楫[6],泛海凌山[7]。于是候劲风,揭百尺[8];维长绡[9],挂帆席[10]。望涛远决[11],冏然鸟逝[12],鹬如惊凫之失侣[13],倏如六龙之所掣[14]。一越三千,不终朝而济所届[15]。若其负秽临深[16],虚誓愆祈[17],则有海童邀路[18],马衔当蹊[19]。天吴乍见而仿佛[20],蝄像暂晓而闪尸[21]。群妖遘迕[22],眇冶夷[23]。决帆摧橦[24],戕风起恶[25]。廓如灵变[26],惚恍幽暮[27]。气似天霄[28],叆云布[29]。倏昱绝电[30],百色妖露[31]。呵掩郁[32],矆睒无度[33]。飞涝相磢[34],激势相沏[35]。崩云屑雨,浤浤汩汩[36]。踔湛[37],沸溃渝溢[38]。瀖泋濩渭[39],荡云沃日[40]。

[1]枝岐:入海水流冲积成的小块陆地。潭瀹(yuè):动摇之貌。

[2]汜(sì):水分岔流出后又回到主流叫汜。

[3]乖蛮隔夷:分开边远少数民族。乖,义同”隔“,分开。蛮,南方少数民族之称。夷:东方少数民族之称。这里皆指海滨、海岛的民族。

[4]回互:回环交错。

[5]偏荒:偏远荒僻地区。速告:向朝廷报告紧急情况。

[6]鼓楫:划船。

[7]凌:越。

[8]揭百尺:竖起帆樯。揭,高举。

[9]维:系绳子。绡(shāo):通”梢“,系帆的木柱。

[10]帆席:用席子做的船帆。

[11]望涛远决:迎着海涛远别而去。决,通”诀“,辞别。

[12]冏(jiǒng)然:疾飞之貌。鸟逝:像飞鸟一样离去。

[13]鹬(yù):疾飞貌。凫(fú):野鸭。

[14]倏(shū):疾速。六龙:六马。皇帝车驾的六马称六龙。掣(chè):拉,引。

[15]终朝(zhāo):一个早晨。济:渡过,到达。所届:要到的地方。

[16]负秽:负罪。临深:面临大海。

[17]虚誓愆祈:虚假地发誓忏悔。愆(qiān),忏悔罪过。

[18]海童:海中神童。邀:半路阻挡。

[19]马衔:传说的海中神怪。蹊(xī):路。

[20]天吴;水神名。《山海经·海外东经》:”朝阳之谷,神曰天吴,是为水伯。在虹虹北两水间。其为兽也,八首人面,八足八尾,皆青黄。“乍见(xiàn):忽然显现。

[21]蝄像:水怪。暂晓:吕向注:”暂见即没也。“闪尸:一现即消失。

[22]遘迕(wǔ):遭遇、冒犯。

[23]眇(yǎo):注视的样子。冶夷:妖媚貌。

[24]摧:折断。橦(chuánɡ):桅杆。

[25]戕(qiānɡ)风:暴风。

[26]廓:开。灵变:神灵变幻。

[27]惚恍幽暮:恍惚之间又昏暗不明。

[28]天霄:天上的云气。

[29]叆(ài)(fèi):昏暗貌。

[30]倏昱(yù):一道光亮迅疾闪现。绝电:电光瞬间即逝。

[31]妖露:妖姿呈现。

[32]呵(xū):吹气之间,形容极快。掩郁:不明貌。

[33]矆(huò)睒(shǎn):犹忽闪,指光泽闪烁不定之貌。

[34]涝:大波。磢(chuǎnɡ):撞击。

[35]沏(qiè):摩擦,冲击。

[36]浤(hónɡ)浤:大浪声。汩(ɡǔ)汩:小浪声。

[37](chěn)踔(chuō):水汹涌无常之貌。湛(yào):波浪腾涌之貌。

[38]沸溃:水波翻腾貌。渝溢:泛滥乱流貌。

[39]瀖(huò)泋(huì):波涛之声。濩(huò)渭:水流声。

[40]沃:浇,灌。

于是舟人渔子[1],徂南极东[2],或屑没于鼋鼍之穴[3],或挂罥于岑之峰[4]。或掣掣泄泄于裸人之国[5],或泛泛悠悠于黑齿之邦[6]。或乃萍流而浮转[7],或因归风以自反[8]。徒识观怪之多骇[9],乃不悟所历之近远[8]。

[1]舟人渔子:船夫渔夫。

[2]徂南极东:到南方东方最远的地方。

[3]屑:指船破碎。没:指人沉没。鼋(yuán):大鳖。鼍(tuó):鳄鱼。

[4]罥(juàn):挂,缠绕。岑(cén)(ào):高岭。

[5]掣掣泄(yì)泄:随风漂泊之貌。裸人之国:传说中的海外异国,其民不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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