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已是晚饭时间,桌上也已摆上勾人口水的饭菜,只是仔细一看,似乎都是疏凌喜欢的彩色。
我正不解,娘亲就说:“小蕖,你凌叔叔过几日就要回天宫了,想不想去天宫玩玩?”
天宫啊,据说很漂亮的。不过,我斜了一眼身后刚走进来的疏凌,道:“不要,天上有什么好的,我喜欢脚踏实地。”
娘亲继续摆着碗筷,道:“不去就算了,那这几日可别再跟小凌吵架了,日后怕是也没多少机会见面。可别以后回想起来竟都是吵闹的。”听见这声“小凌”我先抖了抖,又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娘亲您是说他以后不会来了?”
娘亲笑着点了下我脑门:“怎么了,平日里总吵着要小凌走的,如今当真要走,又舍不得了?”
我摸着被她点过的地方,闷闷道:“才不是,我是乐过头了不敢相信。”
而疏凌也突然开口喊我:“小蕖。”
我夹了根白菜叶子在嘴里嚼着,口吃不大清楚:“桌什么?”
“伤自尊了。”他从旁边的碟子里夹了块鸡肉,看起来有些食不知味。
我干脆放下筷子对着他:“你别装可怜,快走快走,都在我家赖了一万年了。我爹娘的本事都给你学走了,还调戏我们后山的小花小草,你就是祸害!”
他坐直了身子望着我:“我要走了你很开心么?”
我挑眉道:“那是自然,我终于又可以独霸白玉山了。”
他:“那我不走了。”
我:“你,你。”
娘亲给他碗里夹了一大块鸡肉,道:“小凌别闹脾气了,马上都要娶媳妇了,还跟小蕖一样闹小孩子脾气呢。”
“娶媳妇儿?你是回去娶媳妇的?”我又挑起眉毛不大确定地问。
他的样子突然有些紧张,摆着手道:“小蕖我不是……”
未等他说完,我便振臂欢呼:“谢天谢地,万年流氓终于要娶媳妇儿了,以后你终于不能到处调戏小女孩了。”说完竟然忘了吃饭,独自往后院而去。
他张着嘴巴一怔,呆呆地望着我不说话。
“哼,都要回家娶媳妇儿还敢调戏我,真是花花公子死流氓。”我一脚踢翻花丛下的瓦罐,罐子里盛着的露水流出细细一条,打湿了因多日不下于而有些干燥的泥土。
我呆呆望着那股细流,脑中突然想到有个词语叫做“细水长流”。可是这话说得也不对,细水未必长流,还需知道它根源何处。这不是都流了一万年了,照样也说干就干,说走就走。就连调戏都有始没终。
呸,我在想什么呢,流氓要走应该去后山庆祝的。我虽知道他平日总把“喜欢”“媳妇”之类的挂在嘴边,可这些绝对做不得数。我虽未经历男女之情,可自认为于“喜欢”一词尚有些见解。若当真喜欢一个人怎会不问缘由的乱吃豆腐,只有心里轻薄才会如此。当真喜欢的话,必定会以尊重为先。小时候尚可说是年少无知,如今都已成年了,我却一点没有感受到他有改邪归正的意思。
“小丫头。”我正坐在地上看着那片因水流而湿润的土地,不妨他突然到了面前。
我转身避过他道:“做什么,你离我远些。”
他干脆也坐下来,掰过我身子道:“我不回去了。”
我大惊:“你怎么能这样,为了让我不高兴,竟然连家都不回。”
他学着我的样子道:“那你怎么也这样,竟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我垂头道:“大叔啊,我求求你要走就走得利索些。你已经调戏了我一万年了,你不厌倦我可是会累着的。”
他也继续坚持道:“我都已经调戏你一万年了,你怎么就不相信我。”
我茫然道:“相信你什么?”
他放开我道:“罢了,我明晚就回天宫,以后也不会逗你了。”
我微笑着说:“恩,好走不送。”
他恨恨地看我一眼,又似自言自语道:“我当真如此没有魅力?”
今日我心情有些复杂,晚上在屋里思忖着是睡觉还是庆祝。不过若是庆祝,这么晚了我也找不到伴,看来也只能睡觉了。
我方将被子铺下准备脱衣服,某个明日要走的人又腆着脸进来了。“小蕖,我明天就走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我知道你明天要走了,你不用大晚上的特意跑来同我说,而且我们有什么好说的。”
他又摆出受伤之下的柔情面孔:“小蕖,我当真很惹你讨厌么?”
他的模样有些落寞,我不禁软声道:“恩,不说话的时候还行。”
“我以往同你说的做我媳妇,”他突然顿住,我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他接着道:“是我不好,你别当真。我只是,长这么大从没有你这样的小女孩同我做伴。”又笑着捏了下我的脸:“如今小蕖是大姑娘了,叔叔的确不该再这么开玩笑了。不许生我气了好么?”
我一直斜着眼望向别处,只因这些年来他无聊之语委实太多,若他每回同我说话我都仔仔细细地面向他,那么想必我此时眼睛已成了迎风流泪型的。
我一直不睬他,他倒也说得起劲,又说:“叔叔明日回天宫就真要娶媳妇了,大哥大嫂也太急了。我才刚成年就急着给我挑媳妇,不过看在都是各方美女的份上,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去看看。就不知有没有小蕖这么好看。”
他又没头没尾的说了一通婚后生活的幻想,我不知为何听得有些烦躁,转身瞪着他冷冷道:“就你这副样子还想娶美女?”说完习惯性地踩了他一脚,夺门而出。
因这些都是我的记忆,此刻我并非一旁的看客,是以我也不会看到我离去之后,疏凌是怎样一副情状。
出门之后才发现我出的是自己的房间,若是以往,必然会回去将他一脚踹出来。可今日却没什么心情,毫无睡意,也不想回房,便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逛着,不知不觉便竟来到爹娘房门口。
自我懂事以来便极少在晚间到父母房里来,总怕一不小心会扰了他们的情致。今日心情不佳,便顾不得那么多,伸出双手在门上挠了一阵,声音也比平日娇气一些:“阿娘在么?”
“快进来吧。”娘亲温柔的声音传来,使人心头似被清风拂过般舒畅。
“娘……”门一推开我便朝着娘亲扑了过去,伏在膝盖上一顿撒娇。自从疏凌来后,我就极少有这样的福利,就因为他时刻出现在我面前,叫我撒娇都觉得不自在。
我将脑袋在娘亲膝头蹭了几下,鼻尖一阵淡淡的幽香传来,这是母亲身上独有的气味。
“丫头真没良心,就知道喊娘,都不要阿爹了。”我露出一双眼珠往房中一扫,父亲正在一旁作画,不知是不知在偷偷地画娘亲。而此刻则是一脸受伤的模样。
我飞快地吐了下舌头,道:“我同娘亲想说些话,阿爹要不您出去逛逛?”
父亲放下画笔,仰天叹了一声:“不都说女儿同父亲贴心的,我家的女孩是怎么回事?”接着愈加哀怨地忘了我们一眼,推门出去了。
娘亲轻柔地摸着我的发丝,问道:“小蕖想同娘亲说什么?”
我仍旧趴在她的膝盖上,心神却并不大宁静,恍恍惚惚道:“娘亲,为什么疏凌那个讨厌鬼要走了,我竟然不是很开心。”
娘亲:“那么,他当真是个讨厌鬼么?”
我:“怎么会不讨厌呢,他头一天就欺负我,这么多年一直拿我寻开心,你们竟然还那么喜欢他。娘亲你不知道,他可坏了,当着你们的面是个乖巧的孩子,背地里从不干好事。”
“哦?那么他将天宫里学的所有本事都教给你也不是好事?”这件事是我偷偷让疏凌教的,不知娘亲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推脱道:“那是他将我惹哭了作为补偿的,起因还不是件坏事。”
“哦,那你小时候偷偷跑出去惹事被欺负了,他替你收拾烂摊子,还帮你出气,也不是好事?”我不明白为什么娘亲对我做的丑事知道得那么清楚,更可恶的事每当此时还有疏凌仅有的几件好事来作为映衬。
我又硬着头皮道:“我那个摊子不是很烂。而且那是因为他只想自己一个人欺负我。”
“恩?那么你受了伤他日夜地照顾你呢?娘亲都没他那么勤快。”
我一时想不到如何应答,便说:“那是他做给你们看的。”只是声音明显的底气不足。
“娘亲,我是同你数落他的,你怎么尽挑好的说。”如今我甚至有些怀疑疏凌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收买了母亲,不过想到娘亲一直以来温柔而光辉的形象,收买一说委实没有说服力。
“那么小蕖当真是来说他坏话的么?难道不是想跟我说,小凌走了,你心里有些舍不得?恩,让我想想,或许是很舍不得。”
我不自觉放大声音,激动地说道:“他真的很讨厌,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他偏要莫名的闯进来。我好不容易有了伴,他却又要走了。”说完之后又不知不觉有些失落。总觉得他来药乡这一万年,目的就是把我整得精神不正常。
娘亲仍旧慢慢顺着我的发丝:“若是小蕖开口,他说不定就不走了。”
我也放缓了声音道:“天君天后已经准备给他选媳妇了,他怎会耍脾气不回去。”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从父母房中出来后,我并未觉得心情有所改善,反而是与娘亲的一番谈话让我觉得心绪愈加烦乱。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慢慢走着,徘徊许久却不敢往自己房中走去。夜色如水,冷月溶溶,周遭景致也似比以往多了一份离愁之感。
在院中发了许久的呆,最终我仍是踱回了房里,疏凌竟然仍在那里坐着,我推门而入的时候,竟仿佛看到他满脸的哀愁落寞,这是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模样。见我进门,他恢复笑容,温柔地说道:“小蕖你回来了。”
我关了门,到桌边随手倒了杯茶,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在等你。”他说这话之时似乎口快于心,还未经过思索便脱口而出。
我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凝滞,便故作随意道:“我现在回来了,你可以走了。”说完又补充道:“方才我去找娘亲了。”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同他解释。
他轻轻握了握我放在桌上的手:“那早些休息,我知道你明日不会来送我的,不过也要早些睡。”
我不自在地抽出双手,直直走到榻边往被子里一钻,也不脱鞋袜,闷闷地说道:“多管闲事。”
只听他说:“那我,那叔叔走了。”
接着便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先是拿脚步似乎已到了门口,接着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不知为何我四肢突然似乎不受控制一般,翻身坐起对着门口喊道:“喂。”
他猛然回头:“怎么了,可是有话同我说?”
我将眼神移向别处,颇不自在道:“没有,我想说你以后没事别到我家来,不过送些银子来倒是可以的,你可住了一万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