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景物在倒退，山林逐渐多起来，甚至还能看到悠然吃草的牛马，田野里水稻一块又一块整齐排列，玉米地里玉米桔有两米之高。
浓浓的乡野气息即使隔着车窗也扑面而来，林萧心里很平静，很安心，就像是看到了老熟人。这些他太熟悉不过，农村长大的他放过牛，插过秧，喂过猪，现在一切想来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龙城是大城市，虽然林萱生活在人烟稀少的妖怪世界，但是依旧没有见过成群的牛马，这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格外的好奇，趴在车窗新奇地看着那些牛马，偶尔还会伸出小手对它们打招呼，也不管它们能不能听到。
“哥哥，我想骑马。”林萱把头缩回车厢，抱着林萧的脖子摇啊摇。
林萧苦笑，他的家里好像还没没有养马，只有一头黑色的大水牛和几只猪，鸡鸭倒是有一大笼。当初他考上龙城的重点高中时，家里可是宰了其中一只猪还有好几只鸡鸭为他庆祝，村里很多人都来贺喜。
真怀念啊。林萧忍不住发出感叹，那些年少时光一去不返了。
到了镇里的车站，林萧两人又换乘了老旧的大巴车在崎岖的山路上摇摇晃晃地前进，车里还放着十几年前的老歌，林萧现在听来倒也有几分韵味，以前听旋律，现在听含义，果然岁月才是最好的老师。
大巴车在一个小村子门口停下，林萧与林萱下了车。
回来了，他回来了。林萧好像大声吼出来，脚步变得急促起来，他拉着林萱走在田埂上，穿过田野，走进了稀稀落落修有房屋的小村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村口那几十年的老树别有一番韵味暗藏，不止是如此，他走进村子，很多景物都没变，但是他如今再来看却有总感觉有其他的味道。
“修炼修糊涂了。”
林萧苦笑着摇了摇头，牵着林萱在村子里的石板路上走着，林萱在石板之间跳动，像是在玩跳房子。
“这是，林山家的狗娃子？”
路过一个庭院时，有一个老人叫住了林萧，老人原本在院子里抽着竹筒大烟，看到一个熟悉的男人带着小女孩走过，越看越熟悉，忍不住开口。
林萧听到这句话顿时激动起来，林山是他老爹，他小时候比较调皮，村里的人都叫他狗娃子，还有人记得他。
“您是？”林萧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对于眼前的胡子和头发都花白的老人没有印象了。
“你忘了？我是你三爷爷，和你爷爷是拜把子的兄弟啊，你小时候就喜欢来我家偷吃枣子。”老人见真是林萧，起身走到他面前来打量了一番，连连称好，看到林萱时眼里更是露出喜意，“好啊，女儿都这么大了，小山也能放心了。”
林萱红着脸低下头，嘀咕了一句她不是林萧女儿，但是老人似乎并没有听见。而林萧却从老人的话中察觉到不对，急忙问道：“三爷爷，我父亲怎么了？”
“呃，狗娃子你先别急，有些事是老天定下的事，咱们是没法改变的。”老人似乎有点难以开口，说完又狠狠抽了一口大烟，烟味让林萧咳嗽起来。
“你说啊，三爷爷，我爸怎么了？”
“你爸走了，三年前就走了，你妈为了不影响你的学业没有告诉你，就在去年，你妈也走了。”老人把头偏向一边，重重地叹了口气，林萧的父母也不过五十出头，却比他们这些老骨头还先走，真当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我爷爷……”林萧恍如雷击，身形晃了晃，牵着林萱的手也无力地垂下。
“你爷爷还健在，但是一天坐在院子里也不出来。”
林萧告别了老人，带着林萱急忙来到他家，围墙一看就是很久没修理，植物都封住了道路，林萧把那些伸出围墙的藤蔓扒开，推开了院门，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坐在庭院里一棵老树下，呆呆地望着天空，嘴里无声地呢喃着什么。
林萧顿时泪腺崩溃，扑在老人面前痛哭起来，此时的他不是二十岁的成年人，也不是什么天妖域新生代百强高手，他只是一个回到家的孩子，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
老人听到哭声，眼里有了一丝神采，低头看着趴在他腿上埋头放声大哭的林萧，下意识地用手摸着后者的脑袋。
“爷爷，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这一切恍若梦，只是几年，却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他的父母走了，而老人失去儿女，原本发福的身材如今骨瘦嶙峋，颧骨高耸，一双老眼混浊不清。
“狗娃子，你回来了。”老人呆呆地回应了一句，没有孙子回家的激动，没有再见亲人的喜悦，老人念叨着眼里淌出泪水，面无表情，没有一点生机，“小山和小娟回不来了。”
老人口中的小娟正是林萧的母亲，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妇人，没有上过学，却教会了林萧太多东西，他记忆最深刻的一次就是和村里的小孩子出去玩，结果因为他不小心害的其中一个小孩摔断腿，那天他爹把他关在牛圈里打，要把他的腿也打断，结果母亲从外面冲进来，把林萧护在怀里，父亲的棍棒落在了母亲的腿上，从此以后母亲走路一瘸一拐。
“爷爷，爸妈埋在哪，我想去告诉他们，狗娃子回来了。”林萧泪如雨下，世间最痛莫过于亲人离世，他的天就像是垮了，不苟言笑但偶尔也会傻笑的父亲，慈祥温柔的母亲，他还没牢牢记住双亲的模样，如今却再也见不到了。
林萧扶着老人走向山坡上两座矮坟，林萱默默地在老人另一边握着老人的手，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毫无温度，握着就像摸在老树皮上。
“扑通。”
林萧在坟墓前跪了下来，父亲离世，他没来，因为母亲不让人去通知他，母亲离世，他也没来。他觉得自己是天下最不孝的人。
张着嘴，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憋得呼吸紧促起来。
一双小手从背后抱住了林萧的脖子，林萧感觉到林萱的小脸贴在他的背上，林萱在安慰他。可是他眼前的是他父母啊，生他养他的父母啊，他甚至清楚地记得他考上重点高中的那一天，父亲见到谁腰板都挺得格外地直，母亲脸上宛如鲜花绽开一直都是笑脸。但是，还不等他有出息，为什么他们就走了呢？
“为什么啊！”
吼声响震山林，惊起几只黑鸦振翅飞走。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