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凤家军若不在边境上,吴国早打过来了。”凤二伯挠挠头,“虽然现在这个皇上与咱家有血海深仇,但虞国百姓跟咱凤家没有啊?若凤家军都撤下来,只怕国就得灭了……倒不是怕别的,当初你哥就是这么布置交待下来的。”
阿紫甚有同感地点点头。道理是对的,可凤家是顶着多大的压力苛活了这些年?前朝老皇居然也不出银子养,太过分了吧?当然,现在不是拓拔翰不肯养,而是凤后那女人把钱都刮走了,他也实在没钱。
“听说姑姑在京里的大手笔,给御山关退下来的将士都找了媳妇?咱凤家这多单身汉呢,姑姑也应该想想办法吧?再不生,只怕凤家军就成历史了。”
阿紫转眼看去,是坐在最边上的一个侄儿,也有二十四、五了,一条裤管随意挽成个扣,另一条腿在膝下就结束了。左手只余一个拇指,右手好些,只少了个尾指……
看相貌,不算精致但也五官立体,若不是这种状况,想来以他那身板,立起来也是八尺大汉才对。盯着阿紫的目光中隐含了几分挑衅。
他旁边的侄儿连忙低声说他:“怎么跟姑姑说话呢?姑姑怎么不管咱们了,吃的穿的,不都是姑姑拿回来的银子?”
他却只哼了一声,还是目光炯炯地迎着阿紫。
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安于现状,没有怨言的。也是,大好的年纪,肩不能担,手不能挑,他这样,怕是连自立都无法做得到。若是年纪大些,或许还好些,可他还那么年轻,如何受得了?便是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没想过这些,可目前的实际状况……
凤二伯见阿紫只看着他不言语,连忙喝责道:“凤铁!”
“是我的错,二伯别骂他。”阿紫起身,“我应该早些回来的。”
“小紫儿,你别跟他一样,他就是个棒槌。”凤二伯见不得她脸上的黯然,连忙劝道。
阿紫摇头,“我正在想办法,争取以后都不用打仗了,把边关上的凤家子弟都撤下来,娶妻生子。身为凤家人,自然不会只顾着自己享福。当然,还有那几万的残军,容我想个万全之策,全靠朝廷荣养,混吃等死,也不是我凤家军的风格。”
阿紫看向凤铁,“只看你要不要做个有用之人。”
凤铁直直地看着她,“我这样的,不混吃等死还能干什么?”
阿紫目光下落,“只要你那家伙还管用,就能干出儿子来,你干不干?”
旁边几声轻笑响起,凤铁窘得转开眼,“……谁肯嫁我这样的?”
“我不保证是个天仙一样的人,但若是个清白人家的好姑娘,应该有可能做到,只要你别洞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行就好。”
凤铁脸皮涨得通红,扭头瞪着她。
阿紫一笑,“还能有这样的胆气瞪我,想来还能硬起来。”
“小姑姑若能做到,我肯定行!”
阿紫笑得更欢,“得多读读书了,要做个有用的人,光有想法是不够的。管你一个简单,但还有那么多兄弟呢,你总不好自己享受吧?”
阿紫转向凤二伯:“二伯,下午我想去军营看看。”
凤二伯有些迟疑,“瞧你脸色不太好,昨夜没睡好吧?不如明天再去吧。”
“凤紫亿已经回来晚了,不好教兄弟们再等了。”阿紫突然觉得双肩坠得慌,特意挺胸展肩,“咱凤家子弟,缺啥都行,就是不能缺士气!”
“这话说得好!”
“老七?”凤二伯的语气中含着明显的不敢置信。
阿紫回头,见四个独臂人抬着一张小榻,步调一致地来到跟前才放下。那四人倒是成对,两个缺左臂,两个缺右臂,连脸上的刀疤都相似极了。
榻上的人,年约三十上下,脸型瘦削,不若凤铁那般,面皮泛白,似长年未见阳光一般但细长的凤目微睁,射出的寒光倒令整个人瞧上去多了几分儒将之风。
“爹!爹……”凤铭自后面跑了出去,小猴般地爬了上去,“爹,你咋来了?”
阿紫昨晚还真没见过他,凤二伯在她身后轻叹口气,“肯出来就是好事,小紫儿,凤家就看你了。”
一圈残侄能起来的都起来,起不来的也都坐着,恭敬地叫了声七叔。
阿紫的目光在他那盖着薄毯的身上一转,四肢仅余一只右臂,比凤铁还惨,双腿只余下巴掌大小的一段,左臂到肘。
“小铁,敢跟你姑叫板了?”凤七对阿紫点点头,就扫向凤铁。
凤铁恭恭敬敬地回道:“回七叔,没敢。”
“那还想怎么着?”凤七反问完,才又看向阿紫,“妹妹受委屈了,都是七哥没用。昨儿知道妹妹回来了,七哥却觉得没脸见你。若不是七哥没用,妹妹也不会被贼人害得……几年不知音讯。”
阿紫从他眼底看出了深深的自责,走过去拉住他的手,“七哥,都过去了,以前的事,我想起来的不多,但也知道跟七哥无关。怕是七哥现在落成这样,还是被妹妹牵累的。”
凤七凤目微潮,“浑说什么呢?哥护着妹妹,天经地义的事。我方才听了一半,想来妹妹是有大事要做,不知七哥这副残缺的身子,还堪不堪用。”
“我正愁无人可用,七哥肯出力,自然是千好万好的,我就不说谢了。”阿紫任他的手指探上自己的脉门,“只是我还需要再细想想,七哥莫急。”
凤七有些黯然地收回手,调整了一下情绪,抬眼道:“妹妹有难,做哥哥的怎能退缩?”
阿紫突然俯下身,抱了凤七一下,低声道:“对不起。”因为她脑子里突然多出一道声音,急切地叫着妹妹快走,随后是一声惨叫……
想来当初前任遇险之时,这位凤七哥是在场的,至于他如何会存活下来,大概也能用命硬来解释了。
凤七的呼吸紧促起来,迟疑了一下,扬起唯一的那只手,轻轻回搂了一下阿紫,拍拍她的背:“还能见到妹妹,七哥……高兴。”
两人分开后,气氛还是一样的浓重,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