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时,她虽笑着,却是眉间眼底都是不曾舒展,那个人无时无刻都牵着她的心,浅笑亦是深颦,欢愉亦是凄凉。
这些年,只怕你是相思如狂,而那位远在北疆的北王,知道么。
他目光里的黯然,黛玉也看的清楚,无意之中,还是伤了他的心,轻叹一声:“师兄要问什么?”
“师妹心里,他有多重?”楚沐寒深深的凝着她。
黛玉微微一叹:“师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再问呢。”
“我只想听师妹亲口说出来。”楚沐寒道。
“很重。”黛玉轻声道。
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却忽而灼烫了楚沐寒的心,他低了低头,将眸中的疼痛隐去:“我懂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师妹,王爷,要回来了。”
先是一惊,黛玉的双眸,甚至是整个面孔都是倏然一亮,那是怎么也无法控制的情绪:“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楚沐寒微微的笑道:“王爷在北疆苦熬三年,屡立功绩,将北蛮赶出边陲,这一次,是入京议功的。”
黛玉嗯了一声,并没再说什么,轻轻的垂了长睫,只是她袖边微颤的小手,轻易的就泄露了她心中的喧涌。
楚沐寒看着她,一句话就在嘴边,却紧紧的扼住,真的不忍心告诉她,吴王也不许他透露这个消息。
可是师妹啊,怎忍心令她的心雪上加霜。
想到这里,他在心中长叹一声,只愿一切都是个误会。
“师妹,这件事你对谁也不要提起。我想过不了几日,京中就会有懿旨,传你入京。”楚沐寒道:“这个暗桩,今天之后就会消失,你也不必记挂。王爷的人,一直都在你身边。”
黛玉点了点头,笑了笑,那笑容极美,是心事皆了的轻松:“我知道。那我先回去了……”
楚沐寒点了点头。
这里,黛玉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欠他一句问候,回眸道:“师兄,我忘了问你,这些年,你好不好。”
“多此一问。你说我好不好。”楚沐寒笑容宽厚而温和。
黛玉点了点头:“你,多保重。”看着楚沐寒点头,她这才转身离开。
他的身后,楚沐寒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成了苦涩。
师兄,师兄,他最终也只能使她的师兄了。
黛玉拿着那盏灯笼走出小店的时候,嘴角微微带了一丝笑,那娇态像极了赢回心爱之物的小女孩,那冯嬷嬷一直端详着黛玉的神情,这个时候慢慢的放下心来,也许就是为了这盏灯笼,终究是十六七岁的小女孩罢了,便将这件事丢过。
黛玉回到府中,屏退众人,于桌前缓缓的展开水溶留给她的画轴。
话中女子眉目依旧,笔笔都是深情,笔笔都是执念。
这卷画,她一直放在枕畔,不敢轻易展开,就是怕一看到,便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去想他。
两行泪不声不响的擦落脸颊,她泪中却带了一丝轻笑,可是一股全没来由的忐忑却在这时袭上心头。
她缓缓的阖眸,低声自语道:“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楚沐寒说的没错,三天以后,圣旨自京中而至,传容慧郡主入京。
黛玉接了旨并没多做停留,便令人收拾东西,由水路入京。
画舫荡悠悠的向金陵方向而去。
黛玉令人在船头设了琴榻,焚香静坐片时,抬手轻轻地勾抹琴弦,琴声清灵而起,直上九霄。
雪儿乖乖的蜷缩在船头,听着琴声,晃着尾巴,很是享受的样子。
紫鹃和雪雁听见,有些纳罕。雪雁扯扯紫鹃道:“姑娘可是三年没碰过琴了,今儿是怎么了。”
紫鹃心中有所知觉,微微一笑:“想必是有喜事。”
雪雁诧异道:“喜事?恐怕对姑娘来说,除了那位回来,再没别的喜事了。”
紫鹃扑哧一笑,戳她的脑袋:“笨死了。”
雪雁忽然心灵福至,眨着眼睛,露出一丝喜色,难道真的是……
一声充满戾气的鸣叫声忽然拨空而起,将优雅的琴声搅散,一道黑影铺天而来,盘旋着压低。
雪雁惊呼:“渔雕!”
话音未落,那尖利的鹰爪已经将在船头小憩的雪儿抓了起来,然后速度极快的蹿上云空。
琴声戛然,黛玉猛然站起来,失声道:“雪儿……”
情急之间,疾走几步,不小心将琴榻砰了一下,那架琴砰的一声,落地,琴柱飞雁断了好几根,黛玉惊了一下,眼睁睁的看着雪儿挣扎着被带上半空,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射出一支箭,带着呼啸的风声,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蹿上天空,正中那只渔雕,渔雕凄戾一鸣,撒开了爪子,落了下来,而一团雪白的绒球也从另一个方向落了下来。
黛玉无力的看着,却救不了它。
而令人更加惊愕的是忽然一道墨蓝色的身影拔地而起,寻了一个支点之后,如惊雷电闪,跃至半空,就在雪儿张着四爪落下来的时候一把接住了它,然后重重的踩在船舷上,那人拎着雪儿的后脖颈,不顾那小兽张牙舞爪将它递还,声音低沉洪亮:“姑娘,它没事了。”
江风呼啸中,眼前似有无边的日色铺展开。
男子一身墨蓝色质感极佳的缎袍,领口腰间缀着简练的白色滚边。一张英气硬朗的面容,飞扬的浓眉之下,斜挑的凤眸,瞳仁如碧水中濯过的黑曜石,凝眸时深如泓碧,微转时又如华丽的墨缎,层层卷开,都是绚丽夺目。
淡淡而笑,柔和了将整个人如利刃出鞘一般的锋芒。
有一种人,高贵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需要锦衣华裳,不需要娇童美婢的前呼后拥,举手投足间自有风华不胜。
而眼前这位蓝衣公子,便是如此。
只这一眼,黛玉便知他的身份必然不简单,微微一敛眉睫,将雪儿抱过来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男子望着她,隐隐淡笑:“不必客气,林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