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和宫,佛堂。
沈太后静静的跪在佛前,转动着手指的舍利子佛珠,可是却并未念诵经文,只是仰望着佛龛中的白衣观音大士。
佛龛盖着明黄色的幔子,上写着慈航普度。
“观音大士,世人皆云你救苦救难,普度众生,能救我儿否。”
叹了口气,突然手上一用力,一串舍利子佛珠噼啪落了一地。
大珠小珠,滚落四散。
沈太后看着,眼中突然堕下泪来,长叹一声,擦去,起身,出了佛堂:“皇上来了没有。”
“回太后,皇上已经往慈和宫来了。”名唤宫娥恭敬道。
“本宫要的酒菜,可有准备的好。”
“都已经备齐。太后可要过目?”
沈太后微笑道:“正要去看看。”
不多时,宇文祯便到了,随意的聊两句,刻意的不提金陵眼下的困厄。
一时,宫女上来道:“太后,皇上,晚膳已经备齐。”
“不知母后今日可是备了什么好东西给儿子?”宇文祯一脸轻松道,一面扶着太后,准备去用膳。
“还不是看你这几日辛苦的紧,我听说,御膳房的东西也不怎么合口,用的也少。这样下去,身体恐怕就撑不住。”
宇文祯看了看:“到底是母后知道朕喜欢什么。”
“快用膳罢,凉了总是不好。”沈太后亦笑了笑,在宇文祯入座的一刻,眸微微的垂了下,终归一丝不忍掠过,挥手令伺候的人下去。
宇文祯似是不疑有他,坐下来,吃的十分香甜。
一时,参鸡汤上来。沈太后亲手盛了一碗:“我特意命厨房熬的,你尝尝看。”
宇文祯接过来,嗅了嗅,道声好香,几口便喝尽了。正在这时,夏忠进来道:“皇上,翟将军入宫求见。”
宇文祯皱了皱眉:“用膳也让朕用不安稳。知道了,让他略等等。”
“是!”
沈太后道:“我听说,叛军撤了。”
“后撤四十里。”宇文祯提起这事,一脸笑意:“终究是些乌合之众,朕早说了难成大器,母后只管放心就是。”
沈太后定定的看着他:“若不是,你用了不该用的东西,这群乌合之众,恐怕也不会败的那般快。”
宇文祯一怔,猛然站起身来:“母后……你这是什么意思……”身体忽然不受控制的打了下晃。
沈太后望着他,眸中是恨其不争的无奈:“祯儿,你以为你瞒着,母后就不知道了么。毒烟,你用这种东西,会失尽民心的。”
“民心要紧,还是命要紧。”宇文祯冷声道:“若是没了这个位子,母后和我,都是难逃一死,要民心有什么用。”
“你的命要紧。可城外那些百姓呢,皇城卫和翊卫的那些无辜将士呢,他们为了你厮杀,你却用毒烟将他们一并置于死地。”沈太后也就站了起来:“你这是在造孽!”
“所以,母后就要在鸡汤中下药是么。”宇文祯盯着沈太后,眸中一团火焰在燃烧:“母后,你真的要置儿子于死地么!”
“母后是在救你。”沈太后的语气,几乎是哀伤:“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放手吧,我会求你父皇给你一条生路的。”
“我不放手,不可能,那宇文恪不可能放过我的,我就是下地狱也要拉他一起,一起。”宇文祯运起内力,抵御着药力:“来人!”
翟曜带人冲了进来,这倒是让沈太后一惊:“你要做什么。”
“母后啊母后,我在喝下那碗鸡汤的时候,还在赌,你会不忍心,可是……”宇文祯咬了咬牙道:“儿子真没想到,你到现在,都不肯和儿子一心,罢罢罢,既然母后如此,儿子也无可奈何。翟曜,太后身体欠安,即日起在慈和宫养伤,任何人,不得打扰。”
“你……”沈太后点点头:“原来,你早就猜到了。”
“母后可以通过朕身边的人打探消息,难道,朕就不能通过母后身边的人打探消息么。”宇文祯目光微利的回盯了夏忠一眼。
而沈太后的目光掠过几个侍女,也都明白了,苦笑了一下:“痴儿何其不悟——罢,本宫累了,不令人打扰也好。”
转身走向内室,却又站住:“祯儿,其实,娘只想你好好的,什么皇位,什么荣华,都是末事。”
宇文祯神情一僵,分神的瞬间,意识更加混沌,翟曜连忙一步上前,递上来一枚解药:“皇上,这药能解大部分的迷药。”
宇文祯也不说什么,一口吞下解药,转身走出了慈和宫,宫门轰然一声,在身后闭合,他眸中划过一丝凉薄。
这皇宫里,真的只剩下自己了。
夏忠一步上前:“皇上,奴才……”
“不必再说了。”宇文祯道:“朕何等信任你,你居然做出这等事,实在令朕失望。不过,母后……”他心里也明白,太后不会真的害自己,所以也就无心处死夏忠:“算了,你还是做回你的敬事房杂役。”
夏忠重重的磕头:“谢皇上不杀之恩。”起身,一跛一跛的离开。
翟曜皱了皱眉:“皇上,为何不杀了他?”
宇文祯看他一眼:“朕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
“是,臣失言了。”
“罢了。”宇文祯道:“火药还剩多少。”
“天机园虽然毁了,咱们拿不到方子,不过,剩下的都囤在皇城北城门之下。臣已经看过,足够杀个片甲不留。而且烟雾阵,他们短时候内也破不了。”
自从用过毒烟和火铳,宇文恪率军后撤,一连几日都再无消息。
“这也罢了。”宇文祯闻言,点了点头放心下来:“仔细着,你亲自去城门看看,那水溶可是诡计多端——朕还是有些倦,先去歇一会儿。”
“是!”翟曜应声退去。一轮满月当空,星河广袤,这个晚上相当的宁静,除了守城的校尉橐橐的靴声来回,再无其他。
一连几日无所动作,其实这些守军也都磨掉了最初的士气,有些懈怠了,只是见了翟曜来,才勉强又打起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