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取了花囊便转身而去,清冷身影隐没花间。
宝玉愣住,回过神时黛玉已经去的远了,便又自悔冒撞了,待要跟上,又觉无味的很,叹了口气,索性将一兜花儿全抖进了沁芳水流之中,然后痴痴愣愣的望着出神。
却说宝玉正自发愣,不想身后却忽然一个人走了出来:“二爷,怎么在这里。”
宝玉惊醒,回头看了一眼,却是袭人站在身后:“袭人,你说林妹妹如今怎么不理我了。”
这袭人因见姑娘们都在园子里饯花,独不见黛玉,便紧跟着宝玉找来,果然见黛玉和宝玉一处说话,故意没有现身,听他们说什么,没想到黛玉人后竟也是那般冷清清的声气,绝不似之前,心中暗疑,此时见黛玉去了,方才出来,笑道:“二爷又说孩子话了,如今二爷大了,姑娘也大了,怎好和小时候那样好了恼了的,自然是要个尊重的意思了。更何况如今林姑娘是名声在外头的人,我前儿听见说好多体面人家来打听林姑娘的年庚八字呢。”
谁想不说还好,一提这话宝玉便额上沁汗,急抓了袭人的手道:“这话可真么?”
袭人本是拿话试探宝玉,未想他急的这般,心中一发不安起来,便笑着安慰道:“怎么不真。不过老太太说了,林姑娘年纪还小,要缓两年再说呢。”
宝玉才松了口气,一时又想到黛玉如今对自己那般冷淡,不觉又灰下心来,低头苦笑了下,才想起来:“你来寻我做甚?”
袭人忙道:“瞧我这记性,才茗烟进来说什么冯大爷那里请呢。”
宝玉闷闷道:“成日家就是这些人,无趣的很。”说着拿起脚来便走,袭人连忙跟上,二人一先一后回到怡红院,袭人给宝玉换过衣服,打发他走了,自己坐了一会,想来想去终是心不能安,便向麝月秋纹晴雯等道:“我出去走走,二爷若是回来,仔细伺候着。”
旁人罢了,唯晴雯是个心明眼亮的,便知道袭人要去哪里,在后冷笑一声:“快去吧,晚些赶不上赏好衣服,好果子了。”
旁人都不言语,唯碧痕是素来和晴雯好的,连忙道:“姑娘们都在园子里顽,我和你外头散散,把早起晾的帕子收进来。”一面拉了晴雯出来,因在无人处劝道:“咱屋子里耳报神又岂止一个,你若要说自管捂了被子跟枕头说去,没的给自己做祸。”
晴雯哼道:“我偏看不上那西洋花点子哈巴儿的样儿,弄的那些儿个鬼儿,哪个还不知道呢。其实又有什么好说的,左不过是去了哪里说了几句话,才在园子里不过一会子不见,便疑心了,恨不能十二个时辰都跟着。”
碧痕因叹道:“谁不知道老太太是属意林姑娘的,二太太却是看中了那宝姑娘了,这饥荒且有的打呢。如今看着,林姑娘见了咱们都是淡淡的了,焉知不是这些事儿给闹的。”
晴雯性子本就直爽,提起此事便越发的恼了道:“林姑娘是聪明的。我倒是不知道,那宝姑娘成日家黑天白日的往咱们屋子里来,怎得不见她说说,倒是拿十天八日见不着几次的林姑娘嚼舌弄鼓的,生怕人不知道。”
二人正说着,一个小丫头子跑来:“碧痕姐姐,麝月姐姐问你让你帮她收着的桂花油在哪里。”
碧痕冷声道:“你且去。我收了帕子就来。”等小丫头子走的远了:“这是叫我说什么呢。你且外头走走,我听听他们说什么。”
晴雯本也不愿回去,便往院外头去,一时穿花度柳看着园中景色,不觉到了潇湘馆后头,正想着要不要去见见黛玉,问紫鹃、雪雁要几个花样子。原来,论身份,晴雯本是赖嬷嬷孝敬了贾母来的,又俏丽出众,那些个大丫鬟诸如鸳鸯、琥珀、袭人虽面上不说,心里却是嫌她是奴才送的礼物,自幼唯有紫鹃,性情敦厚平易,待她亲热,只是后来,因一个跟了黛玉,一个跟了宝玉,为了避嫌疑,便话少了,其实心里还和旧日一样,而况这晴雯的脾性,你待我三分好,我便待你十分真,故而和紫鹃雪雁的关系都不错。
却说正走着,晴雯听见花障子底下有人说话,听那声音有些耳熟,便故意隐了身影听着。
一人道:“昨儿夜里要你藏的东西,你可都藏好了。”
“都藏了。只等人来了一抄便一个准儿。”
“仔细点,别叫人知觉了。那林姑娘和几个丫头,并那老嬷嬷都是人精儿样的人。”
“知道,知道。”
“此事妥当之后,太太和我说,就提拔你去园子里看管厨房,那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日后司棋姑娘想吃什么,你也可以尽着她弄,不必受柳家的气了。”
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立刻带了十分的惊喜十分的谄媚:“那多谢太太恩典、多谢周姐姐提携。”
一直待这二人去后,晴雯才从暗处闪身出来,暗暗冷笑,怪道最近提拔那秦显家的去林姑娘房中上夜了,原来是有用处的,那二太太看起来慈悲,心里却是这般歹毒,又不知她藏了什么东西要害林姑娘,一头想着,便爽性往潇湘馆来。
黛玉正歇觉,紫鹃在外间做针线,整个潇湘馆鸦没鹊静的,紫鹃见晴雯进来便放下活计笑道:“什么风儿把你吹来了。”
晴雯笑道:“屋里呆的憋屈,只你们这里还敞亮些。”
紫鹃哧的笑道:“这话奇怪了。整个园子,就属你们那间又精致,又宽敞。”
晴雯道:“地儿虽宽敞,人心却不宽敞哩。”一面压了声音道:“这几日夜里,你们这里可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紫鹃迷惑道:“有什么动静?”一时一拍脑袋:“昨儿夜里却是见窗外头有个黑影,唬了我和姑娘一跳,雪雁出去看,说是个夜猫子。姑娘便没叫声张。”
这话正对了前头听见的,晴雯道:“这便是了。”便将才听见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紫鹃。
紫鹃脸色顿时苍白,听的心惊胆战:“竟有这样话儿?”
晴雯道:“还当我唬你呢。我是和你好才说的。姑娘的才貌如此,又得老太太的喜欢,多少人眼热呢,你们可要多给姑娘长双眼睛才行。”又坐了一时,便去,却不知本是无心的一举,却将命数尽改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