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早听见说晴雯的事,虽然心中十之八九是冤枉,但不过就是个丫头,自己身体也不好,也就无心去管,此时见平儿引着晴雯过来,而晴雯素衣无妆,神态平静,不觉也是微怔。
更怔的一个人是跟随在宝玉身边的袭人。
晴雯进来,毕恭毕敬的跪下:“晴雯给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请安。”
贾母倚靠在榻上道:“晴雯,我听凤姐说你要见我。”
晴雯磕头:“是。老太太。晴雯是自幼来的府中,一直伺候的老太太,晴雯的事,自然应该由老太太来定夺。”
宝玉一见晴雯,羞愧不敢见,此时听她这么说,便想要替她说两句话,可见王夫人瞪过来,也便不敢开口,低头犹豫不决。
贾母点点头,因元春已然不在,她也不必再顾忌王夫人什么,便道:“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就是。”
晴雯爽然一笑,声音清脆利落:“晴雯并没有什么委屈,只恐在这里,委屈了别人。”她看了一眼宝玉,此后又看了一眼袭人,目光轻蔑,冷笑,取出一叠银票:“这是赎身的银两,晴雯身子不好,已经不能在府中伺候,情愿自己交上银两,赎出身来,从此,与府中再无瓜葛。”
一句话,惊的众人都是失色,谁也没料到,晴雯会如此行事。
王夫人也是怔住,然后缓缓开口:“晴雯,你是个丫鬟,哪里来的这么多银两赎身?”
晴雯毫无怯意道:“二太太,晴雯被赶逐出的那日,除了贴身的小衣,什么都没带的走,这件事,太太是知道的,难道太太是怀疑晴雯偷了府中的东西么。”
王夫人拍桌子怒道:“大胆,谁许你这么说话!”
有些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管家的凤姐,所以凤姐其实是早就知道紫鹃来见过晴雯的,可是因见黛玉如此行事,恐是不欲人知道的意思,便悄声的在贾母耳畔低语了两句,贾母一眯眸,便点了点头不悦道:“政儿媳妇,晴雯虽然曾经给了宝玉使唤,终究还是算我这里的人!恐怕这件事已经没你什么开口的份儿吧。”
王夫人一愕,旋即红涨了脸:“是,媳妇错了。”
宝玉见此,心里终于下了决定道:“老太太,晴雯是冤枉的,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孙儿跟你讨个恩典,再让她进来好不好。”
晴雯朗声接口:“二爷不必为晴雯再费心思。晴雯实在不能再伺候二爷了,否则,恐怕会尸骨无存,就请老太太、二爷开个恩,放晴雯走吧。”
宝玉愣住,没想到晴雯竟然会这么坚决,愣住。
贾母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这老太婆也不能不仁不义,你跟了宝玉这么久,也不能让你如此就走,赎银不要了,凤姐,比着大丫头出嫁的例,给晴雯些银子,让她出去之后也好过活。”
晴雯再磕一头道:“老太太恩典。可是晴雯不需要,晴雯有一双手,也有刺绣的手艺,离开这里,要寻口饭吃也不难。最后给老太太,太太,二爷磕个头谢个恩典罢了。”
一番话,傲骨铮铮,竟令满屋子的人都无言以对。
晴雯看着袭人半是愕然,半是庆幸的眼神,心中忽然起了一股怒焰突起,忽然冷笑一声:“袭人姐姐,你也照顾了我那么久,妹妹这里谢过了。”
袭人忙道:“不敢。”
晴雯忽然口风一转:“恕我多问一句,前番听说姐姐一个多月癸水不至,不至如今可好了?”
一句话,所有人都呆了,癸水不至,那是有孕的征兆。王夫人顿时也变了脸色,看看宝玉,又看看袭人,实在难以相信。
宝玉脸色顿时煞白,不敢看王夫人。
贾母顿时冷了脸色:“晴雯,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晴雯道:“晴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关心一下旧日姐妹罢了。不过老太太,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请个大夫给姐姐看看,也就罢了。晴雯的话已经说完,就此去了。”
她起身,走到凤姐和平儿面前,屈膝行了一礼:“多谢。”
平儿虽然不舍,到底知道她是有下处了而且,那个去处比这里不知道要好多少,便点了点头:“晴雯,保重!”
晴雯从容的退出去,一件贾府的东西都没有带走,走的干干净净。
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袭人,袭人苍白着脸色,支吾难言。
贾母冷声道:“来人,去请个大夫,给她看看,究竟是什么毛病。”
袭人听见身上剧烈的颤抖,咕咚一声向后晕了过去。
众人确定袭人怀孕的时候,这时,晴雯已经在马车上,随着紫鹃,向郡主府而去……
咣啷。
一个官窑雨过天晴茶盅狠狠的摔在地上,粉碎。
贾政气的脸涨紫:“混蛋,你看看,你给我看看,这就是你抬举的人,这就是你给宝玉选的房里人!不但不知道帮着他上进,反倒小小年纪就勾着做这种不三不四的事情!你给我说!”
面对盛怒的贾政,王夫人跪在地上,虽然心里不甘,却也只能默默忍受。实在是不承望袭人竟然勾着宝玉做出这个事来,也难怪贾政这么生气。宝玉的亲事还没定,便和房中的大丫头珠胎暗结,宁荣二府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听了,这下子又给外头多了一桩笑料来讲。
关键是这个大丫鬟,还是自己内定的姨娘人选。
如果没有前次大肆清理怡红院丫头的事也好,可偏偏在她自以为将宝玉身边都已经清理干净了的时候闹出这幺蛾子,以至于自己前番大肆的赶人逐人像是个笑话一般。那邢夫人不就直接就嘲讽她说:“妹妹啊,你是不是眼花了,宝玉身边的人有了这样的喜事,你居然都没看的出来?你怎么说也是过来人……”当时王夫人就觉得一口血堵在了胸口处,憋的她透不过气来。
赵姨娘见此,连忙上前不轻不重的劝道:“老爷,别生气,当心身子。宝哥儿年小哪里懂得这些,太太又哪里管得着他们房中之事,千错万错,都是那个袭人,成日家看她老实,谁想心思都用在这上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