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道:“你二姐姐的亲事也定了,就是兵部孙家的公子。”
果真,黛玉蹙了蹙眉,因道:“四妹妹怎么不见。”
迎春低头叹了口气,探春开口道:“回郡主,四妹妹如今在栊翠庵,带发修行……”
黛玉长叹了口气,惜春终究还是如此了,想了想,起身:“老太太,我想去园子里看看四妹妹。”
贾母知黛玉心地:“那个四丫头……罢了,二丫头三丫头,你们好生陪着郡主到园子里去。”
柳絮池塘,皆是旧日景象。
黛玉扶着丫鬟,迎春和探春在旁跟随,一路默默无声的到了栊翠庵,妙玉离去后,便是惜春住在这里,一发透出股子萧冷气象。
并未见到惜春,只有女尼打扮的彩屏出来:“郡主,姑娘说了,她如今是方外人,不便再见故人,只愿早晚焚香诵经,为郡主祈求福泽绵长。”
黛玉一怔,叹了口气,终归不能相强,点了点头:“这也罢了,替我转告一声,她也要保重。”
探春道:“四妹妹如今却是变了个人,一味的孤介清净,无怪她当年做的那首灯谜,谜底是佛前海灯,竟应在这里。”
黛玉道:“四妹妹是看破的人。二姐姐,三妹妹,你们既不能看破,也要看透才是。”
探春不解:“郡主的意思是……”
黛玉正然道:“二姐姐,你的心地善良,可是未免太肯认命了,有些时候,自己挣一挣,也未为不可,若是一味顺从,恐便是自害了。”
迎春听了心中触动:“多谢郡主提点,我知道了。”
黛玉又向探春道:“三妹妹,你正好和二姐姐相反,太不甘心,其实,嫡出庶出又有什么关系,既然有男儿之志,便更不该将这些事萦绕心上,须知世上没有什么更胜母女的,像我,虽欲养而亲不待,想要承欢膝下,都不能了。”
探春一呆,因从来没人和她说过这句话,心下咂摸,也得了几许滋味,点了点头。
黛玉正要说话,一个侍女匆匆而来:“郡主,北王来接郡主回府了。”
黛玉抬眸,果然,山角翠色之间,白衣飘摇出尘,心中不觉暖意融融,嘴角微微带起一笑,是那么的清甜动人。
水溶静静的负手而立,深眸眺着远近的景色。
白衣在薄日微风中轻舞飞扬,清隽的面容,眸中温润高旷,宛若泼墨画中的仙。
绝世风华,一眼倾尽。
黛玉心头不觉悸了一下,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痴痴凝望。
听得那熟悉的裙裾窸窣的轻响,水溶微一垂眸,眸底一片似水柔光潋滟,然后缓缓转过身来,触到她眸中似是醺醺然,不觉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淡笑,在她出现的一刻,他的目光里便只有她了,毫无顾忌。
这忽然间的一笑,便晃花了眸,笑乱了心,黛玉心儿怦怦乱跳:“你怎么到这来了。”
不用行礼,不用请安,那么自然的一问,他们之间是那么亲密,根本用不到那些虚礼。
水溶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理了理她风帽上的丝绦束带,给她束牢:“去过你那里,没见到你,便找过来了。”
黛玉蹙蹙眉,有些嗔道:“你的伤还没全好,该多歇着,又跑什么。”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水溶含笑望她,用唯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引了凤求凰中的一句答她。
黛玉瞬时红了脸,啐了他一声:“没羞。”心中却是一片轻暖甘美。
原来,自围猎归来这几日,黛玉担心他的伤,既然不上朝,便要他好好休息,不许他走动,甚至拿不嫁来压着他,水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小丫头拿这句威胁,只得乖乖从命,老老实实的在府中养了三五日的伤,倒是把个欧阳乐坏了,整日跟祁寒宗越他们说,可找着人辖制王爷了,这“林郡主吩咐的……”几个字简直是屡试不爽的法宝。
而黛玉心中又怎不想念,时时刻刻牵挂在心,隔了一二日便到北府去看他,但到底不能日日相见。
所以,今日水溶实在熬不住了,直接杀到了郡主府,没见到黛玉,丫鬟告诉他,郡主往荣国府来了,他便紧跟着又过来。
水溶一眼便看出黛玉眼眸微红,不觉皱眉:“怎么回事,又哭过了。”
“刚才去看老太太,心里头有点难受罢了。”黛玉道:“没什么。”
水溶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刮了下她俏挺的鼻,毫无避忌的执起她的手:“现在,可以回去了?”
黛玉点点头,任他将自己的手笼在掌心,十指交握,跟着他走,水溶一抬头,正好看见一带翠竹萧萧漠漠,不觉道:“好齐整的竹林。”
“是潇湘馆。”黛玉笑了下,心中忽然想去看看,却又怕那里枝叶凋敝看了徒增伤感,便有些犹豫。
水溶一眼便看出她心中所想,笑了笑:“是玉儿住过的地方喽。我陪玉儿故地重游,如何?”一面吩咐丫鬟:“告诉赦老,打开潇湘馆院门,扫净灰尘,本王同郡主要去看看。”
丫鬟们哪里敢怠慢,一溜烟的去报。
能体贴自己的心思至此,世上也只唯此一人尔。
黛玉望着水溶,心里更生几分痴然。
水溶这里便携了她的手,一面看尽景色,一面向潇湘馆的方向缓缓而行。满园春色惹人醉,璧人如玉影成双,衣袂经风卷起,相连缠绵。黛玉巧笑倩兮,清眸顾盼,水溶嘴角带笑,眸中流溢的是无尽的宠溺怜惜。那份亲密当真是羡煞旁人。
迎春和探春跟着从栊翠庵中下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迎春笑道:“看着林妹妹这样,真是高兴,她那样的人,原也该是过的好才好。”
“正是这话。”探春道,心中隐隐的起了另一重不安,她管过来一段时间的家,这几年很知道府中到底是怎样的情形,于是,在她眼中那葳蕤翠色中总难掩没落衰败,自从元春无端殒命之后,府中一直被一种诡异不安的气氛笼罩着,尤其是老太太贾赦贾政,甚至于邢夫人凤姐都是神秘兮兮古古怪怪,恐怕这府中,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吧,所以,他们才急三火四的去寻林姐姐帮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可恨自己身非男儿,若是个男子,定然要想办法竭尽所能,挽狂澜于既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