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健决定先从儿歌入手查起。联系他遭到群众围攻的事,他觉得回水坨大队不光是刮资本主义单干风那么简单,里面的问题还复杂着,水还深着呢。于是他决定派人把杨永国找来,了解一下这些天他调查得如何。可杨永国对周健提出的问题一个都答不上来。周健很失望,很生气地批评起杨永国:”是不是认为新中国成立三十年,地主富农都改造好了,可以放心大胆地睡觉,眼睛里看不到敌人?“接着他又提高声音说道,”同志,阶级斗争的警惕性我们不能丢。什么事情都要用这个观念去考虑,我们的敌人可一刻也没睡觉。尽管我们斗争几十年,他们是雷打苦竹根不烂,火烧芭蕉心不死。你想想,土改时分了他们的田地房屋,他们能安心吗?他们时时都在想夺回来。我们的社会主义建设速度越快,政权越巩固,他们就越是心慌。对我们取得的每一个成绩,他们都是怀恨在心的,急于从各个方面搞破坏和捣乱。特别是对我们坚持的集体生产这条社会主义道路更是恨之入骨,总要千方百计地出来搞邪门歪道,使你在这条路上走不顺心、走不顺畅。作为党的农村基层支部书记,带领全大队社员走社会主义道路,就要能够对付和辨清任何复杂情况下的阶级斗争。没有这种本事不行,功夫不真也不行。否则我们就不能及时地揭穿敌人的阴谋和进行有效的反击。像你这样,光拉车、不看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是不行的。同志,社会上的事情是复杂的,我们的脑壳也要复杂一点,不管什么事,要多问几个为什么。鼻子灵一点,政治敏锐性高一点,才能把敌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楚。斗争越复杂,越要保持冷静,这样才不会上别人的当。
“任何人无论要做什么事情,都得先造舆论,才能达到他们的政治目的。石头翻身的儿歌正是这些人在造复辟资本主义的舆论。这段时间大队上出现的一系列政治事件,难道是偶然的吗?没有联系的吗?没有人在背后操纵指使,群众敢围攻共产党的公社党委书记?能很快地自发聚集起那么多人?”周健说这些,目的是要给杨永国敲个警钟。见他一副目瞪口呆、茫然不知的样子,周健接着说:“前面发生的这些事件就是严重的、复杂的、尖锐的阶级斗争和两条道路斗争的表现。”
周健一口气地只管说下去,杨永国也只是点头,表示回去一定再和工作组进一步在大队追查儿歌的来源。
杨永国从周健那儿挨批出来,便往黄有新屋里走去。他用手推了一下他们家的门,门只开了一道缝,里面像用什么东西顶着。他又一推,门开了,却没有人出来。杨永国一边往里走一边喊:“屋里有人吗?”
“干叫唤”在里屋听见有人推门,连声地朝外边问:“谁?”
杨永国跨进门,手一松,门自个又关上了。他一看,门背后吊了半个大磨盘,足有十多斤重。要想进门,只能用力推,推的力大,门开的缝就大,推开的缝不超过一定的角度数,石头的重量会自动把门关上。
“干叫唤”刚带脏字骂了一句:“谁进来问起不开腔,嘴里含了棒槌咋的……”她见是杨永国,忙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满脸窘态地说,“是支书大人啊,什么风把你吹到这来了。你找我男人有事吗?我给你叫去。”
乡里人有个习惯,一般是男主外女主内,外人来找一定是找这家当家的,所以“干叫唤”认为杨永国是来找黄有新的。只见她转向屋里说:“快出来,不知在磨蹭啥?支书找你呢!”她的声音扯得特别大,表面是忙着在叫人,实际上是在给男人报信。
黄有新正在里屋往口袋内装米,准备拿到黑市上去卖。听见婆娘在外边喊支书来了,忙把口袋往床底下一塞,双手在罩子布上乱抹乱擦。等擦掉手上的米灰后,他就出去见支书。
杨永国继续往里走,刚才在周健那儿挨了训,还在气头上。听了“干叫唤”的问话,好像自己就不该来她家似的,便不客气地说:“我不但找他,还要找你,你两口子都脱不到干系。你知道我是无事不串门的,我不说你俩也清楚找你们干啥!”
“干叫唤”见杨永国的话来得陡,说话的语气、势头和以往不同,知道今天准没好事,只好跟在支书后边心虚地往里走。
黄有新出来正好迎住支书,忙招呼他到吃饭的大桌边坐。他猜支书一定是为分麦子的事来的,他早就估计到这事还没完,队上要找他的。现在追到头上来了,他不免心虚,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