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专派的服务员,忙拿来拖鞋让徐秀珍换上。徐秀珍正想推迟,任素群就来扶她进浴室洗澡,并帮她脱掉衣服,让她躺在澡盆里。徐秀珍从来没用过这些东西,以前在家里洗澡也只是用个木盆,坐在里边用手浇着洗,哪有现在这么多水。人躺在澡盆里,确实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因为她用不来这些东西,所以也不敢乱动。刚好任素群叫服务员进来帮徐秀珍洗头,见她还没开始洗,就帮她打上香皂,给她擦背。徐秀珍不好意思让别人帮忙做这些事,想拒绝但又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用法,只好像孩子一样让服务员摆弄过去,摆弄过来。从说话的声音和给她搓背细嫩的手,徐秀珍知道她是个年轻的姑娘,便问道:“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姑娘回答说:“二十三啦。”
“那你是他家什么人?”
“服务员。”姑娘帮她洗完澡后,一边用毛巾给她擦头发,一边回答着。
徐秀珍不解地问道:“什么叫服务员?”
“服务员就是组织上派来帮首长做家务的人。”
徐秀珍好像明白了,服务员就是恶霸地主张雨林家的那种老妈子和使唤丫头,怎么兄弟家也用上这样的人了?于是她便不放心地问:“他们一家人对你好吗?”
“首长对我们可好了,像对自己的儿女一样,从来没训斥过我们。有时我做错了事,任阿姨还笑着安慰我说:’没什么,下次做好点就行啦!小丫头,还不快给阿姨笑一个。‘说完,她还手把手地教我们做。有时她下班回家,见我们家务事没做完,就帮我们做。如果首长在家宴请领导和老战友,任阿姨还会去厨房帮姜师傅炒菜,还端菜、倒茶。”
徐秀珍又问道:“那你们干这工作习惯吗?”
“有什么不习惯的,这是革命工作的分工不同罢了。首长一天忙大事,哪有时间做家务,这是组织上为了照顾领导的生活,才派我们来的。如果出身和表现不好,想来还来不成呢!”姑娘一边帮徐秀珍吹头发,一边介绍着首长家中的情况。
等她帮着给徐秀珍做完这一切,穿好衣服出来后,向从军还一直在客厅等着。见这么一收拾,徐秀珍像精神了十岁,于是便对她说:“明天让忠惠送你去医院,一切手续都办好了。等你眼睛看得见了,我再陪你到北京城各处看看。”说完,他叫大家都去休息。
徐秀珍躺在向从军夫妇专门准备的席梦思床上,心里想着:我在有生之年,玩了乡下人见都没见过的洋格,第一次享受到了生活的舒心。她还在心里暗暗地说:不是吹,就是你张雨林也没见过,更不说用过了。她就这样不断地数落着这个老恶霸地主,伴随着回忆进入了梦乡。
徐秀珍的眼睛复明手术做得很成功,向从军请了北京最好的眼科专家给徐秀珍主刀。那天向从军一直守在医院,等她从手术室出来问过医生情况后,他才放心地离去。晚上他又叫忠国把专门为徐秀珍煲的汤给她送去。十几天后,徐秀珍眼睛上的绷带该拆了。拆纱布这天恰逢星期天上午,向从军把一家人都叫去医院,好叫徐秀珍复明后第一眼能看见全家人,让她高兴高兴。
当绷带拆开后,徐秀珍被蒙了十几年的眼睛里重新有了亮光。医生用手指在她的眼前晃动,问她这是几个手指头时,她欣喜地说两个。回答完,她高兴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感激地对向从军说:“大兄弟,我看得见啦!”
这时,大家都围了过来,向从军便开始逐一给她介绍起家里人。以往忠国、忠惠的爱人和孩子没有来,今天也到齐了。大家都对徐秀珍的复明表示祝贺。徐秀珍看着兄弟一家,儿女个个都有出息,也很孝顺,由衷地感到高兴,并一一拉着他们的手说:“你看,姑姑这个农民老婆子给你们一家添了不少麻烦。大兄弟、大妹子,你们工作都那样忙,还几次三番地到医院来看我,让我怎么经受得起。这次重见光明多亏大兄弟费心,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一家子好。”说完,她仔细观察起向从军,见他头发也有些花白了,身材比过去高大、结实多了,完全和她记忆中的模样不同。是啊,几十年了,一切都在变,就是他对自己的这份情谊没有变。革命战争年代老区人民像她这样救护过子弟兵的例子并不少,可很难有像他这样一直惦念着过去的恩情,在相隔四十多年后的今天还是如此。于是她说:“大兄弟,你这份心意老姐姐永远会记住的。”她指了指自己的心窝,“见着了你,我的心愿也都了啦!后天我就回去,不想再耽误你们了。叫一大家子人成天围着我一个老婆子转,内心不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