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夜白愣了愣，诧异看过去。
青近黎坐在床边，面上神色凉凉，眸中情绪冷冷，大有不得答案不干休的坚毅。
青夜白抵唇低低咳了两声，“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想知道。”青近黎答得冷淡。
青夜白再怔了下，深深看了他片刻，确定他不是随意找话，而是真想探明答案。
他不由静了稍许，才低头咳了声，道：“你可知我师门？”
青近黎眉梢动，看着病床上的兄长没有作答。
他的武功修为全是青夜白所授，对方教的时候，虽然没说师承，但他也从别处知道一些。
青家那些老人就曾说过，青夜白幼时，被游历到青华山的得道高人看中，收为亲传弟子带去了魑魅谷。
从那之后便只有逢年过节和双亲过寿才从师门归来。
而他每回归来，青家上下皆是一片欢腾，大有以他为荣之意。
但奇怪的是，青家从未谈过他的师门，就连青夜白本身也极少说，仿佛那是一个不可谈及的尊崇神袛，连宣之于口都是对他的不敬。
屋子里静了片刻。
青近黎皱着眉，终是出声：“你是指魑魅谷？”
“魑魅谷是隔开凡尘与我师门所在的一道关卡，又因我师门不为世人所知，不在尘世当中，不被他人提及，是以知道我师门的人，也将魑魅谷称为神谷。神谷属于我师门，但我师门不仅仅只是神谷。”
青近黎眉峰拧紧，冷冷看着他。
“你问我所求为何。”床上坐着的人轻轻笑了下，似暖风迎面，“我求一道以自证。”
“什么？”青近黎没能明白。
对方轻答：“凡尘历练，盛世昌明。”
青近黎面色陡然一凉，神情沉了下来：“什么历练，什么昌明！我看你是还想当救世圣人！这就是你之所求？！！”
“不，我从未想过当圣人。”青夜白叹了声，“你还不明白吗？我的师门与现世不同，我也跟你们不同，我来这世上只为历劫……”
“呵！”青近黎冷嗤，毫不犹豫地讥讽：“感情你还是仙人下凡。”
青夜白嘴角稍弯，“你可以这么理解。”
“够了，这理由你自己信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荒唐！”青近黎刷地站了起来，面有寒意。
“你说会告诉我一切，就告诉我这答案？可去你的历练，去你的盛世，既不当圣人，你又哀什么怨，悔什么恨！
别人当表子还想立牌坊，你是不要圣名还要圣责！你他娘的就不嫌累吗！”他气得脏话脱口而出。
“近黎……”青夜白无奈唤声。
青近黎根本没听他喊，面色渐渐凶戾，“是不是青宁凝对你做了什么！她本来就奇怪，就算她现在乖巧听话，也掩饰不了她不是……”
“她是。”青夜白出声截断这话，微仰头看着愤怒凶狠的兄弟，“我知道她是，她也从未对我做什么。”
“我不信！”青近黎握紧了拳。
“你信的，我的所作所为早有表明。”
青夜白声音低了低，一只手悄然按住胸口，“只是你以为我大公无私，以为我是救世圣人，以为我愚到舍己为人，以为我为你们所有人考虑，但我其实冷血自私，根本没将你们放在眼里，一切只为了历……”
“你闭嘴！”青近黎猛喝出声，额上青筋鼓涨。
青夜白没有停口，一字一句清楚道：“我其实，从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青近黎表情可怕，捏紧拳头几乎要忍不住揍过去！
可其实，他知道的……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青夜白略低头，视线停在他紧握的拳头上，看着那手背上绷紧的青筋，不由轻叹了声。
“习武之人，心绪不该如此动荡，当心真气岔路……”
“够了！”青近黎再喝了声，胸膛起伏不定，真恨不得一拳过去，“你既没把我们放眼里，当初又管我什么死活！”
“因为你们死了，就灰飞烟灭不复存在，我只是……怜悯你们……”
“怜悯我们？呵，你怎么不怜悯怜悯你自己，你看看你现在有多惨，还神仙下凡，不还是苟延残喘躺在这儿等死！”
青夜白微微笑了下，并不在意这讥讽：“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不过是一群实力强悍寿命悠长的老家伙罢了。”
“况且我现在就是个凡人，自是需要呼吸喘气。”
“呵，你不是说自己仙人下凡吗！”青近黎冷冷。
青夜白无奈，“那只是个比喻，何况这话是你说的。”
青近黎噎了下，面色更冷：“这么说来，你也还是会死，我们死了是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你死了就不是？！”
“我死了是修成正果，回归真身……”
“呵！行军打仗时怎么没见你真身施法助阵，怎么没见你求神拜佛，怎么没见你撒豆成兵，这会子倒说得诚恳……”
“我行军打仗，需要这些？”
青近黎一顿。
青夜白打战时向来一路碾压，根本不需要其他手段。
他不服地哼声，返回去找话茬：“你前面还说没什么神仙，现在又说什么真身，莫非你真身还是个佛陀？”
“我不信佛，他们称我真身为仙尊，我并没有他的记忆和道行，只是从出生起便知为他分身，来此只为历劫。”
青近黎差点被他说服，心里气得很，“你不信佛亦不信神，那你们又信什么鬼东西？”
“信我们自己。”青夜白笑了笑，“信自己所追求的道。”
“呵，那你是追求盛世昌明，以和平为道？”青近黎忍不住又讥讽起来，“这道还不能称王称霸自为天子，得上奉君王，下奉百姓。呵，你追的还真是一个好道，圣人尚以百姓为刍狗，你是除你之外，其他皆是人，唯你一只狗！”
“咳……”青夜白捂着胸膛微微苦笑，“若是骂我你觉得心情会舒坦些，那就骂吧。”
“你……”他还真想骂，但对着这张脸又骂不出口。
想要给他一拳，又怕一拳下去，让他当场回归那什么娄子真身！
“你看看你现在！”青近黎气得冒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就一凡人，不吃会饿，受伤会痛，回归还得要你先去死，如此吃力不讨好，你信他做什么！”
青夜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苦笑道：“我若不信，那我开始就不会降生，不会存在。
近黎，我生而为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