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宁恒在床上翻了个身，停了不到一秒，又翻了回来，最后可怜巴巴地往青夜白那头拱了拱，“爹爹，我睡不着……”
青夜白早感觉到他的不老实，闭着眼睛没睁开：“认床？”
“唔……太黑了，认不出来，我肚子好撑……”
青夜白明了过来，这不是因为换了地方睡不着，纯粹是吃太撑了。
他失笑着睁开眼来，“你姐先前就跟你说了，晚上吃太多会消食不良，现在可记住了。”
“唔……可姐姐炒的饭很好吃呀，我当时都不觉得撑。”男孩躲在被窝里，想着蛋炒饭的味道，还有点想吃。
青夜白手伸过来，揉了揉他圆滚滚的小肚子，“好吃可以让你姐以后再给你炒，下次别这么傻，你姐要知道你把自己撑得睡不着，往后可就别想再吃这炒饭了。”
“不，我睡不着不是因为太撑了，我就是睡不……啊，爹，你继续帮我揉揉，别睡啊。”青宁恒一把抓住他爹要缩回去的手，紧紧抱在怀里。
他肚子被揉得正舒服呢，才感觉没那么撑了。
青夜白斜眼过来，“你又不撑，那还揉什么，睡觉吧，要是睡不着，就在心里多背几遍《千字文》。”
“唔……”男孩抱着他的手臂不愿意撒手，甚至整个身体都贴了过来，狗腿地在他爹耳边吹风，“您手好像很凉，我帮您暖暖，我身上可热了，暖乎乎的跟手炉一样！明天您千万不要跟姐姐说，我…我可以把自己当小白，让您抱抱……”
“呵……”青夜白笑了声，“你这么重，又没小白软乎，是抱你还是被你压？”
“嗯……那您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我帮您捂捂。”他说着，已经顺着胳膊将父亲另一只手也抓过来，捂在怀里。
青夜白体质偏寒，这初春天气，手还真是凉的，被他这么捂着倒确实暖和起来。
只是这个姿势躺着有些不舒服。
他翻身过来，真将男孩抱进怀里，再次给他揉小肚子，缓解肠胃压力。
青宁恒调整了下姿势，整个人都缩进父亲怀里，舒服地享受了会儿按摩，又挨不住静地发话聊天，“爹爹……”
“嗯。”青夜白应了声。
青宁恒仿佛接到信号，马上活跃起来，“今天在公堂上，知县大人为什么说陈娘子的爹卖女骗财，主不在卖女而是骗财？难道卖女儿不算错吗？”
“大燕不禁父母卖儿卖女，但依律法，骗人钱财者不诚不义，与盗者等同，当罚。是以知县才说陈腊罪一主不在卖女，而是骗财。”青夜白轻声解释。
男孩瞪圆了眼睛，几乎要扭头去看自家爹爹，“他…他卖了陈娘子不算错吗？”
“大燕讲究孝道，遵从孝义，做官升迁还有举孝廉的说法，陈腊卖女依律虽无罪，但其行为不仁，也令人不齿。”
“哦，也就是说，他卖了陈娘子虽然没有罪，但算不上是对的？”
“嗯。”青夜白点头。
男孩挪动了下身子，继续发问，“那后面知县大人为什么说，陈娘子的爹不仁不义，他不能让陈娘子也跟着不仁不义，要降刺配为杖刑，为什么陈娘子的爹不仁义，陈娘子也就跟着不仁义了，还要给他降刑？哦，还有刺配是什么意思？”
“刺配是大燕五刑之一，全称为刺字发配。
通俗点说，就是在脸上刺烫‘罪’字，好让看到他的人都知道这人是个罪犯，而后再把人赶到需要的地方去劳作，或充实边军，直到赎清罪状。”青夜白细细解释。
“这么惨啊！”男孩立即扭过来，抬头望向自家爹爹。
“为什么知县大人要给陈娘子的爹降罪啊，他都不仁不义了，让他惨惨的不是很好吗？”
“因为按世间情理，陈腊对陈娘子有生养之恩，哪怕他逼迫……陈娘子，陈娘子也不能反过来对他不孝不仁。
若陈腊因陈娘子而被刺配，那陈娘子就成了不顾生养之恩的不仁不孝女，这罪状陈娘子受不起，是以知县才给陈腊降刑。”青夜白手伸出被子，将他的小脑袋按压了回去。
“哦……”青宁恒乖乖缩回，换个姿势躺好，再抓了父亲的手示意他继续给自己揉肚子，嘴里接着发问。
“那要是陈娘子还清这生养之恩，那是不是就能让陈娘子的爹刺字发配了？”
“生养之恩是世人给为人子女者的大山，陈娘子又怎么还得清？”
“啊，还不清吗？那陈娘子岂不是很可怜，以后都要因为这什么生养之恩而让步？！”
青夜白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以后她有你二叔护着，不会再受这些委屈了。从今天起，你要唤她二婶，她现在已是你二叔的妻子了。”
“哦……”男孩乖巧应声，沉默一会儿，又继续话唠发表疑问。
“什么是生养之恩？为什么会还不清？”
“生即出生存活，养即抚养教育，所谓生养之恩，就是父母将孩子带到这个世上，并将之从婴孩教养成成人的恩情。”青夜白顿了下，将儿子环在怀中，继续给他揉肚子。
“咦，那这样说来，我和姐姐也欠着您的生养之恩？”
“不欠，那是世人的说法，与我们无关。”
“啊……”青宁恒眨巴眼睛，小脸上全是懵懂，“为什么与我们无关？”
“因为你和你姐愿意投生成为我的儿女，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青夜白脑中掠过曾经的苦痛经历，更紧了怀中的小人。
青宁恒全然不解，缩在父亲怀中，懵懵懂懂地下意识道：“可您也生养了我们啊。”
“嗯，那不过是我应尽的义务。”青夜白闭了下眼睛，轻轻道：“不早了，闭上眼睛睡觉吧。”
“哦……”男孩感觉到父亲的倦意，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也听话的闭上眼睛。
肚子被揉了这么会儿，已经不撑了，甚至还有些舒畅。
他闭上眼睛，可一时又还是睡不着。
感觉到揉着肚子的手停了下来，他不禁拱了拱身子，压低声音轻轻唤了声：“爹爹……”
青夜白闭着眼睛，呼吸平稳。
男孩以为他睡着了，再次扭了扭身体，眼睛往床外望了眼。
外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再动了动，有些憋不住地又唤了声：“爹爹……”
“肚子还撑？”青夜白这次回了话。
青宁恒忸怩了下，弱弱道：“我想要尿尿……外面好黑，我……我不认识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