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青州城内车水马龙，东西二街人流熙攘。
处于热闹街市，本该宾朋满座的馔玉楼，此刻却异常萧瑟，不说二楼三楼，连一楼大堂都只零零散散坐了不到一半的人。
“这就要到饭点时间了，往常这个时间早坐满了人，今儿怎么这么空啊？”有后来的客人往位置上一坐，叫来店伙计询问。
过来的伙计面上嘻嘻笑着，丝毫不为自家酒楼担忧：“您有所不知，街对面今天新开了家酒楼，据说是由曾经当过御膳首厨的大厨掌勺呢，那些客人大多往那边去了。”
“有这事？”
“您还不知道啊？这事早在三四天前就传开了，虽然不知道那首厨做菜好不好吃，但价格啊，比咱们这便宜了将近一半。”店伙计心大得令人发指，在自家店内还帮着别人宣传。
“嘿！”那客人笑了，“你这样跟我说别家酒楼的事，就不怕你们掌柜的把你打一顿？”
“不怕，这可是青主厨嘱咐我们介绍的，她说咱们酒楼菜价贵，要是有好吃又便宜的地方推荐，也算是为客人们的荷包分忧了。”店伙计话语格外轻松，甚至隐约有丝自豪。
那客人啧了声，连隔壁桌的食客都忍不住看了来。
“你就不怕我们都跑去那家酒楼吃？”
“不怕。”店伙计轻扬下巴，一如青宁凝说这话时的自信：“咱们主厨说了，那家酒楼再好，也没咱们酒楼的烤鸭；那家酒楼价格再便宜，也没咱们酒楼开春推出的新酒。”
“咦，馔玉楼终于有酒了？”那客人面上一喜，只抓住了这一点。
“是啊，正月初六开市时，咱们酒楼就已经有酒出售了，客官可要来一壶？”店伙计也不全是推销别家，见客人对酒有兴趣，立即介绍道。
“我们酒楼的酒可是青姑娘……青主厨给的配方，后劲大的烈酒，酒香浓郁不上头，就算喝醉了，第二日也不怕头痛！要是不喜欢喝烈酒啊，还有味道香甜的米酒。”
“先、先两样都来一壶，还有今天的新菜，再来个一品锅。”这是老食客了，对馔玉楼内的菜式了如指掌。
“好……哦，哈，忘了说了，今儿没有新菜，倒是有三道主厨推荐的旧菜，分别是九转大肠、油爆双脆和秘制猪蹄。
这三道菜都由主厨负责烹制，九转大肠软嫩有劲，兼具五味；油爆双脆滑润爽口，脆嫩双绝；这有这秘制猪蹄……”
“诶诶诶，别说了别说了！”客人赶忙打断店伙计，早忘了前面说的别家酒楼。
“想起那味道我口水都来，待会还要闻着香味等呢，你先给我去报菜，不要一品锅了，就换成这三道菜，再来两壶酒！”
“哈……”店伙计尴尬笑了笑：“还有一事忘了说，烈春酒要十两银子一壶，香米酒要五两银子一壶，这每样各一壶就是十五两银子，再加上三道主厨推荐菜，这可就要……近二十两了。”
客人：“……”
“今天人这么少，就是被你们这价格给吓跑的吧？”他嘟哝着，摸了摸身上钱袋，想着晚上还要看花灯，便轻叹了声。
“算了，就先只要一壶香米酒吧，菜不变，还是那三道。”
“好嘞，客官请稍等。”店伙计高声应着，马上往后厨去报菜了。
伙计一走，隔壁听了一耳的客人眼珠子转了下，回身探过来说话：“嘿，这位兄弟不是青州城内的人吧？”
“不是。”那客人见有人搭话，也友好地回了声：“我乃北道县人。”
“啊，那咱们可是同乡啊，我也是北道人。”搭话的客人十分热络，直接端了碗筷坐过来，扬着一脸笑：“不介意拼个桌吧？”
被搭话的客人懵了下，但见对方笑得友好，也不好赶人，只得点了点头。
搭话的客人面上笑容更美了，一屁股坐下就说个不停，直到伙计端来新酒，他才停了话语，眼睛直瞪着那酒。
被搭话的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是好酒勾人馋！
……
后厨内，由于中午客人较少，青宁凝很快就将自己负责的菜式烹制完毕，还有心情指点柳石做菜。
旁边灶台的陆三斤见她心情颇好，有些不解询问：“今日客人少了一大半，青姑娘就不担心吗？”
“我需要担心什么？”青宁凝笑着，“就算只剩一半客人，也足够养活馔玉楼内的所有人了。”
“可……”陆三斤显然没想到青宁凝这般开朗。
他顿了下，继续道：“可这样，您赚的钱不就少了一半吗？”
“就算少一半也足够我花啊。”青宁凝语气依旧，“说起来，还真想过对面酒楼，尝尝那‘御膳首厨’的厨艺呢。嗯，要不然明天多留一个上午，尝过对面的菜式再回去？”
陆三斤听着瞪大了眼睛，“您、您还真打算过去尝别人的菜？”
“是啊。”青宁凝点头确定，笑着转过去邀请：“陆小哥明日要不要一起去尝一尝？”
“这、这个……”陆三斤有些无措。
还好他问话前已经烹制了一道菜，这会儿锅里还没下油另炒。
青宁凝笑了下，帮忙舀了瓢水倒入锅内，避免火热烧锅，“作为厨子，想要厨艺进步，除了多练习基本功和多做菜外，还需要多品味多尝试。”
“不能因为是对头，就贬低他人做的菜，我们要认清自己的不足，倘若今天上午离开的客人，真喜欢上对面的菜，那我去尝过后，正好找找自己输了的原因。”
“如果他们喜欢上对面的菜，那不是你输了，而是我们实力不够。”王七冷不丁地插了句话。
青宁凝和陆三斤一愣，都扭头看了去。
王七正好将锅里的菜盛上盘，面上与往常般没有表情，“你如果每天留在这里做菜，那纵使对面真是‘御膳首厨’，也绝不是你的对手。”
“前辈谬赞了，对方可是三十岁不到就成了御膳首厨的人，说是那时的天下第一也不为过，在没尝过彼此手艺前，不敢妄言其他。”青宁凝略微谦虚了下。
王七让伙计将菜肴端走，重新下油热锅，语气没有起伏地加了句：“你也说了是“那时”的天下第一。”
那个时候，青宁凝可还没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