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问青天、那轮孤月,广寒深处何念?长空万里流霜露,寂寞有谁曾见。偏要砍,那桂树,吴刚不把金蟾伴。晓风云散。向人世相思,灵丹误汝,又一夜幽叹。
高山上,流水淙淙响遍。丝弦独寓风范。樵夫偶晤琴师面,正自泊舟登岸。天不管,恩与怨,世间绝矣《广陵散》。星移斗转。便知己如来,世尊稀有,凤尾枉摔断。
——小词调寄《摸鱼儿》。
话说李诗剑只一句“今天我放你出营,明天我大军进攻天涯路口,你赶紧回去备战吧!”那些包围着托钵僧的仙兵们,立即四散后退,都是齐声喝道:
天王有令,放你回去,你走吧!
——这模样,气势雄壮威武,那声浪,如排山倒海一般!
大雪国摆了这么个请您走人的阵式,托钵僧是心头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和谈什么?
当时托钵僧心意转动之际,三千骷髅仙兵并法宝本主和尚自己,都进入了黑钵之内。
在大雪国上上下下的仙兵仙将们眼里,却是另一番情形: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即逝,再看去,刚刚那和尚立足之处,是啥也没有了!
这个咄咄怪事,李诗剑与薛小妹倒也不甚惊讶,然而,大雪国的仙兵仙将们可就是大为吃惊了。当时那大雪国主和天王之护卫微阵,反应极快,一下子就围上前来,把国主和天王护在垓心。
李诗剑挥挥手,命令道:“你们不必紧张,传我命令,诸军加强守卫,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吩咐完毕,李诗剑与薛小妹进了国主中军帐,夫妻两个是并坐商议。薛小妹道:“喂,丈夫,我对他那个破钵,心里总有些怕怕的。”
李诗剑安慰道:“不怕不怕,托钵僧也才只是灵道九阶,跟我的修为境界相同,比你的修为境界还差一大截子哪。”
薛小妹幽幽地说道:“喂,丈夫,自从服用库存的魂晶和内丹以来,我跨过了仙道二阶,如今离仙三阶,也就差那么一点儿了,可是我们的国库存货却又不多了!
你呢,还得服用好多的魂晶和内丹才能跨进仙道初阶,唉,说到底,还是我们的修为境界低了,才会担心害怕。”
李诗剑道:“我们也才是刚刚一统妖域,境内灵石矿产的探查和开采工作,都没来得用好好地做。可是我们的修炼,子民们的修炼,还有修建护国大阵,都需要大量的灵石。
我们是建国伊始,百废待兴啊!我打算仿照人家天阵仙国,设立一个炼制部,专门负责为我们大雪国探查矿藏,开采灵石,以及炼制法宝。”
薛小妹听了,高兴地说道:“喂,丈夫,你这想法真好!有了炼制部,我们就有了用不完的灵石和法宝啦!”
李诗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惜的是没有人能替我领导起炼制部的工作,我们部下也没什么会炼制的人类修仙者,妖修们更是挑不出可以培养的人才来。
我自己呢,顾得了军政,就顾不了炼制部的事情,顾得上炼制部的事情就顾不上军政诸务!
虽然我们现在军力强盛,但是人才太短缺了!说实在的,托钵僧率领的那些人类修仙者,若是学习炼制之道,那必然是很容易取得成就的,可惜那帮人,不是我们大雪国的人马。”
小妹听了,幽幽地问道:“喂,丈夫,你是说,我们若是能把他们留住,就可以从中挑选出人才来培养?”
李诗剑道:“是啊,小妹,欲兴国,必须得有人才;要想有人才可用,那就得培养;然而培养人才,得有好苗子才成啊!
如果那帮人能谨守我们大雪国的法令,并且留下来的话,那么我相信呆过一年多时间,凭我们的努力,肯定就会有人不愿意走了——
这不愿意走的,正是我们建立炼制部所需要的培养对象;我不答应那托钵僧,就是因为我的考虑之内有这么个想法在的。
可惜的是,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又道是‘天地日夜转,人心一时变’,人心难测啊!便是亲密恋人,都有背信弃义的;谁知道在托钵僧的带领下,他们最后会不会背叛约定?”
薛小妹听了,接了一句:“喂,丈夫,原来真正治理好一个国家,这么麻烦啊!那帮人,我们不是决定了武力征服了吗?那个和尚,我是坚决要赶他走人的。”
没办法,谁叫薛小妹这位大雪国国主是天王李诗剑的枕边人呢?谁叫她心里边忌惮托钵僧的黑钵呢?薛小妹这么一句,就是要坚定李诗剑驱赶托钵僧的心。
薛小妹所说的这托钵僧,此时他哪里知道自己在薛小妹的心中,竟然是个“恐怖分子”呢?
——此时的托钵僧,早已离开了大雪国李诗剑的仙兵大营,正闷闷不乐地往回走。
只见他,左手托钵,右手拄杖,面沉似水,既不驾驭黑钵飞行,也不凌空风遁,只是如一个凡俗之人,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在大雪国仙兵大营通往天涯路口的路上。
托钵僧一边走,一边郁闷:“唉,明天他就要领大雪国仙兵大军前来攻打我们了,这可怎么是好?不是老衲我没办法对付他,问题是他现在失了忆,我若是对付了他,将来有一天,他恢复了记忆,可就不好再相见了呀!”
托钵僧叹了一口气,展眼西望,但见凄凄暮色,不经同意就从四面合围而来,而在暮色的远方,那一轮夕阳,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疲惫无力地照在自己的身上。
前面一个土坡,托钵僧站到坡顶上,沉吟之际,蓦然有一股辛酸之意涌上心头。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的走在夕阳的余辉里,那时,自己还不曾踏上修仙之路,只是刚刚出家为僧。
那一个黄昏,自己托钵拄杖,踽踽独行,从老家出来,往那李家大山的方向,默默行去。
那一个黄昏,好像是自己心如死灰,走了一程又一程,过了长亭复短亭,就是没有见着二叔家的弟弟、小棒儿娘,还有自己的小棒儿。
那一个黄昏,风,绝望地吹,吹在脸上,脸上没有泪,泪水淌在心里。
那一个黄昏,自己是疲惫已极,就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倚坐下来。合眼冥坐,外相已寂,而内心是思绪纷飞。
一阵辘辘车声传来。
那一个黄昏,自己满心期盼,若是那车里乘坐的人,就是自己的二发弟弟、自己的婆娘,还有自己的小棒儿,那该多好?
想当时,自己摇了摇头,情知他们是没有钱坐车的,唉!可恨那不争气的泪水,顷刻间竟是从心中涌出,涌出了眼眶!
“如今我虽然是一个大和尚了,但毕竟是一个男和尚呀,就算是有泪水,那也不能让人瞧见了笑话!”
——托钵僧自拭泪水,轻轻地站起身来,转到树后去了。
辘辘车声近了,又再一次远了。
——托钵僧这才从树后转过身子,又往李家大山那李家镇方向赶去,到了李家镇上,已经没有人认得这个和尚,就是的来那宾栈里的“老赖”,大雪天被赶出宾栈的刘玉米了!
托钵沿门,讨遍了李家大山附近家家户户的饭,化遍了平安州千村万户的善缘,也没有见得自己的亲人——
想来他们是回家去了!唉!自己一入禅宗,竟是连再见他们一面的缘份都没有了吗?
托钵僧心念更灰,连回李家大山老庙的心情也没有了,于是托钵行走天下,出了平安州。一转眼,十七八年过去,想不到,在前去陆九公军中助战的路上,竟然遇到了自己的小棒儿!可怜的秀芸,她她她,竟然是吃了老鼠药,已经做古了!
……
今天这个黄昏,太也似那一天的黄昏了!
托钵僧后来听了小棒儿说起,这才知道,那一个黄昏,那辘辘而过的车子里,乘坐的,正是他想看到的亲人,二发弟、自己的婆娘,还有自己的儿子!
呜呼!造化弄人,最亲爱的人,竟是如此地当面错过!
如今我已踏上了修仙之路,总有一天,我修炼大成后,要问问这个贼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我的命运?我也要逆天改命!
托钵僧一时不想再走,就立住了身子,又暗自叹息,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事情上了呢?现在可是个要紧关头,明天,李诗剑就要发动进攻了呀!
呜呼!一人不智二人智,请何人商量烦恼?幸有知己在,心事可相商。
想到这里,托钵僧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神识一动,将厉文山从黑钵里请了出来:
“厉道友,眼前有个麻烦事,不请你出来,还真的是无人可以商量。”
厉文山笑着向托钵僧说道:“明尘道友,这可真是头一遭啊!你从来就没有这样找我商量事情过,莫非在你的‘阿弥世界’里说话还有不方便的么?”
托钵僧笑道:“当然不是。眼前这个黄昏,颇让我有些感慨,一时不想到钵里去找你商量,这才把你请出来了。”
厉文山笑道:“想来明尘道友你绝不是要欣赏什么黄昏美景的吧?”
托钵僧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哪里有那份闲心啊?这景色只是让我有些伤感,有什么好欣赏的?
从来世间知己少,也只有厉道友你,我们在一起走过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才真是我的知己——
我这也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心烦,只想托钵走走,这不,想到事关李诗剑,我才请你出来商量的。”
听说事关李诗剑,厉文山也是脸色有些严肃了:“明尘道友,以前我就说过,这个孽徒,若是不像话,你可以出手灭了他,不须要考虑我的想法的——我支持你,无条件支持!”
托钵僧笑了笑,这才叹息似地说道:“不能杀他呀,厉道友,就凭他把这大雪国打理得成这样,就不能杀他。
毕竟管理国家,我自问自己,是没有他这个能耐的。他大雪国一统妖域,境内是秩序井然,妖修也罢,人类也罢,都可以称是‘安居乐业’了——这也是造福万仙了吧?我不能设想,没了李诗剑,这大雪国能治理成什么样子。”
厉文山听了,无奈地点头道:“明尘道友,你说得也是,治理国家这一点,我这个曾经的师父也不如他。然而,明尘道友,你刚刚说了‘事关李诗剑’,他究竟给你添了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