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的傍晚,在宿舍里杨盼芳给何叔打电话,问何叔明天是否出院。何叔说医生同意出院了,明天下午他出院回家静养一周,然后才上班。
“叔叔,我明天请假来医院,你需要找辆车子吗?”
“不用了。盼芳,你工作忙也不用过来。我给学校校长打了电话,校长说下午二点派辆车接我出院,有小武在这里,没什么大事的。”
杨盼芳听了很不悦:总是说有小武,叔叔真是病糊涂,被那个可能是骗子的墨镜男盅惑了。
“叔叔,你不用担心我的——”
“那你自己抓主意吧。”何叔说完就挂机了。
杨盼芳拿着手机呆着,她感觉何叔的态度越来越谈,不再待自己如亲人的热情。这一切的改变,皆因那个墨镜男的出现。无论如何,星期三早上我一定去人民医院,与张姨一起接何叔回家,更重要的是看那个墨镜男在何叔家想干什么。杨盼芳拿定主意,决定明天早上向主管李语慧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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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张姨起得很早,老何要出院了,她去市场买回许多菜,煲了锅乌鸡汤。看看客厅上的挂钟,十点多了,她决定用保温瓶装上汤拿去医院。
三十多分钟后,张姨来到了人民医院,走进病房时,看见老何正在打点滴。
“今天还打点滴?不是说下午出院么?”
高天赐一见张姨进来,立即站起来,“阿姨,这瓶是营养针,医生说为叔叔补充能量。”
老何睡着了,没听到张姨跟高天赐说话。
“阿姨,刚才我去办了出院手续,五千元押金没用完,退了三百多回来,我交给了叔叔。”
“小武,今天又麻烦你了。”张姨忽然打量着高天赐,看得高天赐发愣,“小武,你几天没刮胡子吧,整张脸胡须渣渣的,头发倒是刚适合,有点像小老板的味道。”
“阿姨别笑话我啦,我那有当老板的派头。”
“小武,你的眼睛还需要戴墨镜?整天戴墨镜给别人一种不良的外形。”张姨有些担忧地问。
高天赐其实也感觉到了,上回杨盼芳讨厌他的原因可能也是戴墨镜的原因。记得以前和杨盼芳出外游玩时,就算是阳光猛烈想戴太阳镜,杨盼芳都阻止不让,说不想让别人误会自己与黑道分子逛街。
“阿姨,我的眼睛基本没事了,可以换个平光镜来适应。”
“这样也好。”张姨看了看药瓶,“打完这瓶还有么?”
“没了。”
“小武,我看着何叔,你去街上找间理发店修修发型,记得叫店家将你的胡子都刮了。你不是说要在南州找工作么,理个好看的发型很有用。”
高天赐听了觉得有道理,“阿姨,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现在没地方住,可不可以暂时住在你家时,找到工作我才搬出去。”
“可以啊。何叔前天在电话跟我说过的,我当然同意,就是你找到工作后也可以住在我家的。”张姨欣喜地说道。
“谢谢阿姨。”
“不要总说客气话,其实阿姨我很想当你是——”张姨说着却停顿了,“小武,你快去理发吧。”
高天赐的心里充满期待,可惜张姨转移了话题。他认真地看了看药瓶,“阿姨,你记得快滴完时,提前按铃叫护士来拔针。”
“阿姨知道的,你快去快回。”
“哦。”高天赐快步走出病房,在医院对面的街道旁找了间理发店,修了一下发型和刮光了胡子。看着镜子上的自己,高天赐发现脸上的疤痕变淡了,不留意都看不出。真如张姨说的,镜子里的高天赐俊朗起来。
“看,是不是帅了?二十元值得了吧。平时洗剪吹要收三十元的,看你应该是住在附近的,记得帮忙宣传一下本店。呵,你戴上墨镜更帅。”理发店的大叔不停地说着话。
高天赐点着头,无言地递上二十元,心想帅是要代价的……你不知我口袋里快没钱了。走出理发店,高天赐走近斑马线准备过马路。
“帅哥,等等,我们眼镜店开张酬宾五折优惠。哗,帅哥你戴着墨镜真是型爆了。来我们店看看,有些更型更潮的。”高天赐扭头一看,一个长相很甜的女子将一张广告单递过来。
眼镜店?高天赐接过广告单,上面全是花花绿绿的产品介绍。刚才阿姨说我整天戴墨镜不好看,不如去买副平光镜来遮遮眼睛。
“你们的店铺在哪里?”
“那里,看,摆着花篮那间就是。”
甜妹子带着高天赐来到眼镜店,里面有个男店员在打扫玻璃柜。
“欢迎光临。帅哥,看哪款适合你。”男店员热情地招呼。
高天赐在平光眼镜专柜细看,然后与男店员讨价还价一番,选购了一副带蓝波的平光眼镜。
“帅哥,记得帮我们店宣传宣传啊。这副眼镜最优惠也要六十元的,现在五十元就给你了,我们真是一分钱也没赚你的,按进货价就给你了,记得帮我们宣传啊!”男店员客气地将高天赐送到门口,“帅哥,你戴着美瞳再加上我们的眼镜,简单是锦上添花。慢走,欢迎再来。”
美瞳?男店员以为我带着蓝美瞳?高天赐苦笑一下,戴着黑框平光镜回到医院。
“小武,回来得正好,准备开饭了。”张姨正张罗着,没细看高天赐。
何叔已经起床了,正到厕所洗手,出来看见高天赐,“你找谁?你是——呵,是小武啊,理发回来整个人都变了,墨镜也换了,大帅哥一个。”
张姨听了才认真地打量着高天赐,“小武,你这个形象得体多了,到时穿上西装,去见什么工肯定都成。不说了,大家过来吃饭,十二点了。”
“叔叔阿姨笑话我了。”高天赐过来扶着何叔,“何叔,你坐在这里。”
“小武,我现在感觉很好,走路也有力,我自己能来自己能来。”
邻床空着。高天赐又将邻床的那张椅子搬过来,“阿姨,你坐这椅,你今天肯定累极了。”
“不怎么累,你早上将大部分东西收拾好,我刚才就是去买了几个饭回来。”张姨坐下来,“老何,刚才盼芳打电话说正乘车过来,她还说早上很忙,现在才有空。”
老何听了“唔”了一声,“我们吃饭吧,学校的车二点就会来。小武,过来夹菜啊。”
“嗯,我不客气的。”高天赐坐在床沿上,听着张姨和何叔说起杨盼芳,心里涌起一丝喜悦,等会又能看见盼芳了。
吃过饭,高天赐抢着收拾碗筷,然后拿去清洗。何叔在病床上半躺着,这是张姨要他这样做的,说歇一歇好下楼回家。
张姨继续收拾那些小物品,与大件的物件摆在一起。
高天赐将碗筷和保温瓶放进塑料袋里,将塑料袋与胶盆摆一起。张姨和高天赐说着闲话,正在收拾得差不多时,病房门呼的被推开了。
杨盼芳走得很急,几乎是喘着气进来。早上主管李语慧没来上班,说要照顾婆婆,还叫杨盼芳将一份报表赶出来,下午休息好些。快下班时,杨盼芳完成了那份报表,送到陈总监手上,却看也不看坐在旁边的秦钰来。陈总监说可以了,杨盼芳就跑回到财务室,跟王燕说下午可能不回来,已跟语慧姐请假了,有事电话联系。
当杨盼芳快步走出财务室,却见秦钰来站在门外,问杨盼芳是不是有急事,要不要帮忙?杨盼芳说去山下小镇乘车回城区。秦钰来说我开车送你去吧。杨盼芳说不用了。但是秦钰来坚持着。听到外面的动静,王燕走了出来,问杨盼芳有什么事走得这么急?杨盼芳低声说何叔中午要出院。王燕说咱们一起去吧,秦钰来你开车过来,咱们一起去人民医院。
秦钰来应了一声很快就将小车开过来。
到了人民医院门口时,杨盼芳说王燕这次你不要上去了,迟些时候我和你一起去何叔家探望吧,她没与秦钰来、王燕一起吃午饭,叫他俩吃完饭就回去上班。杨盼芳在医院附近的店铺买了几个面包,匆忙吃完就走进医院。
当杨盼芳走进病房,看见张姨和高天赐围坐在何叔的床边,像是乐也融融的一家子。当高天赐转头时,杨盼芒看见对方的模样时,愣了愣:咦,墨镜男改变了外型,顺眼多了,但依旧心藏诡计,我还是要小心应付他。杨盼芳狠狠地瞪了高天赐一眼,没理睬他。
张姨招呼着,“盼芳,吃了饭没有?过来这边坐坐。”
“我吃了。”杨盼芳走近,看见何叔精神奕奕的,“叔叔,你今天很精神啊,明天就能回学校上班了。”
何叔笑了,“呵呵,还不能上班,校长说要我在家休息一周,看情况才让我上班。盼芳,你公司事忙还赶来啊,叔叔给你添麻烦啦。”
“没事,我请假了,明天才回公司。”
杨盼芳走近时,高天赐站起来,却见杨盼芳瞪了自己一眼。高天赐在心里叹了口气,假装收拾东西,不觉走到一边去。当杨盼芳和何叔张姨说着话时,高天赐凉在一旁很无聊,于是他走到窗口边,透过玻璃望向楼下。只见一辆暗红的小车驶近大门口,从车窗探出一个女子的头,不停仰望住院部。
咦?是王燕,她怎么跟盼芳来了?
那辆小车停了一会儿,王燕缩了回去,小车开走了。
叮……叮……响起手机铃声。何叔拿起听了一会儿,收线后对张姨说:“学校的司机问我准备好没有,他想过来载我回家。我说收拾妥当了。他叫我们二点下楼,他差不多这个时刻来到。”
高天赐听到了,走近何叔,“叔叔,我去找辆轮椅回来,你还是坐轮椅下楼好些。”
张姨表示赞同。杨盼芳也觉得墨镜男这个想法很周到,怪不得叔叔阿姨轻易就相信了他。
高天赐出去找轮椅,一会儿就推着回来了。他在走廊上看到红色的电子钟显示接近二点了。
“阿姨,我推着叔叔,你和小杨拿些物件,咱们一起下楼,然后你们在门口等司机,我把空轮椅推回来,顺便将剩下的东西搬走。你看这样行不行?”高天赐建议这样做。
“就这样吧。”
高天赐要扶何叔下床,何叔说不用,我自己能下来。于是高天赐握着轮椅的把手,让何叔坐下来。
杨盼芳听到高天赐叫小杨两字,不禁皱了皱眉,这样的称呼男朋友何近亮曾经叫过,热恋后才改口叫盼芳。杨盼芳没出声,沉默地提起了两袋物件。
张姨和杨盼芳走在前,高天赐推着何叔跟随在后。大家都没说话,很快就来到了医院的大门口,
何叔站了起来,“那边有个花圃,我去那边坐坐。”张姨说我陪你过去。杨盼芳就留下来守着杂七杂八的物件。
高天赐推着空轮椅迅速往回走,将轮椅还给了护工,然后去病房将剩下的物件全拿走。当他再次乘电梯下了楼的时候,就看见大门口有辆灰色的商务车驶近。是不是来接何叔回家的车?高天赐加快脚步,走到了杨盼芳的身旁。
“何老师,我到了,你上车吧。”果然是学校的车子,司机认得何叔,下车后就向何叔打招呼。
“小刘,麻烦你了,我就过来。”
何叔和张姨上了车,高天赐和杨盼芳将所有的物件都搬上车,然后杨盼芳坐在张姨的身旁,高天赐就坐在后排。
张姨看了看高天赐和杨盼芳,也没说什么。
回到教师之家小区,张姨和杨盼芳扶着何叔上楼。高天赐往家里搬着从医院带回的物件,司机小刘想早些回去也来帮忙。
走进家门,高天赐忍住伤感,将东西全放在客厅里。
司机小刘用手擦擦汗,“何老师,你们的东西全拿上来。你好好休息,我回学校了。”
“小刘,等一等,喝杯水再走。”
“不了,下午还有事要做。”小刘说着走出门外。
张姨却赶紧跟出来,“小刘,等等。”
“张姨,不用红包了,这样不好。”
但是张姨还是坚持着将红包塞给小刘,“小刘,这是风俗习惯,到过医院要拿个红包,就是个利是,回去顺顺利利的。”
最终小刘接过了,“张姨,何老师刚病好,事事要注意些,别急着回校上课。我走了,再见。”
“多谢关心,慢走慢走啊。”
张姨回到家里,看见老何坐在沙发上喝着开水,杨盼芳正将从医院带回的药品摊在茶几上,告诉老何什么时候服食,要注意什么。高天赐却是走来走去,将放在客厅的物件一件一件地拿走。
“小武,你知道这些东西放哪里?”张姨有些不放心地问。
高天赐刚才见到这么多物件堆在客厅上,本来要问张姨如何摆放,但是张姨送司机小刘出门,于是自己就动手了。
“阿姨,你看我有没有放错?有些东西我清洗了放在阳台晒一晒,明天再收回来。”
张姨惊讶地发现高天赐竟然能将一些物件放到原来的地方,“小武,你简单是当这里是你的家了,你怎么知道这件东西放这里?”
“我——”高天赐一时语塞,“阿姨,我小时候好像看过你们家是这样摆放的,可能我家里的东西也是这样放的。”
“这样啊,小武的你记忆力真强。好啦,东西都放好了。这次好在你来我家,要不我要收拾几天才行。去洗洗手,看你的衣服沾了些灰尘。”张姨说着伸出手轻轻为高天赐拍打衣服,这个动作犹如母亲对待儿子般慈爱。
高天赐的泪水在眼眶打转,“阿姨——我去洗手。”他向厨房走去。
何叔看见心里唉了一声,知道老婆有些忆子成瘾了,但没什么好办法减轻老婆的悲伤,其实他也希望小武能在家里住上一年半载的。
杨盼芳也看见和听到了,她心里涌起一阵愤怒,咬牙切齿的真想走去厨房骂高天赐一顿。可是若这样做,墨镜男肯定会离开,叔叔阿姨的心里就会失去寄托,往后的日子过得更痛苦。
何叔见杨盼芳盯着厨房的方向,“盼芳,你现在才三点,叔叔没什么事了,你不如回去上班吧。”
“我下午请假了,不用回去。”
这时,张姨走回客厅,“老何,中午的药吃了没有?”
“在医院吃过了。”
“老何你回房间休息一下吧。盼芳,不用你扶,让何叔自己慢慢走。”张姨陪着何叔往房间走去。
杨盼芳听了只好坐回沙发上。这时高天赐来到了客厅,看见杨盼芳独自坐着,心里忽然咚咚咚的急促跳动。这是一个机会,要对盼芳说些什么才好呢?
“喂!你来我叔叔阿姨家有什么事?”高天赐刚挨近沙发,他想坐在杨盼芳对面,却听得杨盼芳这样不友好的发问。
“我——我就是来看看何叔和张姨,没什么事。”
“你准备在这里住多久?”
“住多久……何叔和张姨让我住多久我就住多久,如果他俩让我——让我明天走的我也会走的。”面对杨盼芳的诘问,高天赐这样回答。
“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暂时不想回去,我想在南州找工作。”
杨盼芳听了,愣了愣,“你找到工作后,还住在这里?”
“不一定,但是我会经常来看望何叔和阿姨的。”
“哼,不用你这么好心。”杨盼芳忽停下不说了,她看见张姨走过来。
张姨刚才听到二人说话很不高兴似的,“你俩聊什么呢,过门也是客,不用那么戒备。盼芳,来帮阿姨一下,咱们要早些做晚饭,吃完你可以早些回公司。”
杨盼芳跟随张姨来到厨房,“阿姨,我想今晚不走,明天早上才回公司。”
张姨一听,觉得有些为难:家里就三个房间,自己和老何住了一间,儿子何近亮住过的那房间现在上锁了,除了自己谁也不准进去,连杨盼芳也不准。就剩下一间客户,她是准备让小武住的,可是今晚盼芳提出要留宿家里,怎么办呢?
“盼芳,你如果今晚不回公司,明天要大清早起床。天气也冷了,这样对身体不好。”张姨怜惜地看着杨盼芳,其实现在张姨已当杨盼芳是自己的女儿看待。
“没事的。阿姨,我明天六点起来,七点出门乘车,一定能准时八点回到公司。”
张姨听了只好说:“好吧,我明天会叫醒你的。”
“阿姨,我校了闹铃,你多睡一会,不用叫我。”
张姨和杨盼芳边说边在厨房忙碌着。高天赐坐在沙发上,望着周围熟悉的一切,感觉像从没离开过似的,今天恍惚像某天杨盼芳来家做客,也是和妈妈在厨房忙着。可是事实告诉他,他已不是何近亮,只是意识思维自认是何近亮。想着这事觉得脑里晕眩,也许昨晚睡得不好,高天赐挨着沙发竟然睡着了。
“小武,”准备开饭的时候,张姨走来客厅,看见高天赐在沙发上睡着了,于是想到今晚暂且让高天赐在客厅沙发睡觉。“小武,醒一醒,要吃饭了,去洗个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