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内偏僻的一角有间屋子平日里作收纳杂物的用,如今便是关着昨日那个涉事的丫鬟。
“她还不肯说?”傅凉城立在屋子外,面色阴沉,一个小小的丫鬟没有胆子做那些,没人在背后主使他根本不信。
玄武却摇了摇头,他也不曾想里面的丫鬟嘴那般硬,“她只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负责分发喜糖的账房那边我也亲自查问了,的确是让这个丫鬟往赵夫人和慕夫人房中送了些喜糖,那熏香是赵夫人所赠。”
傅凉城眼中多了一丝冷色,他抬步走进了屋子里,屋子里瘫在地上的丫鬟浑身带着伤看上去吃了不少苦头,可这样一个弱女子竟然至今不曾开口,可想而知这个丫鬟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见傅凉城进来,瘫倒在地上的丫鬟赶紧咬着牙直起身子,脸上还带痛苦和委屈,“三爷……我真的不知道赵夫人为何中毒,真的不知道赵夫人差我送去的熏香里有问题啊三爷……”
傅凉城垂眸扫过地上的丫鬟,开口的声音极为冰冷,“你怎知送给慕夫人的熏香有问题?”
昨日这个丫鬟被抓是因为赵春玲中毒指控慕相思,而那时候慕相思那端尚未传出什么消息,这个丫鬟时候便被控制哪里还能知晓外面的情况,除非她原本就知道那熏香中有文章!
丫鬟微微一怔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眼中的泪水霎时落下,丫鬟赶紧埋首为自己开脱,“是审问的大哥说的,我这才知道原来赵夫人不怀好意,想要借我之手害了慕夫人……”
“还敢狡辩!”
傅凉城的话掷地有声,到了此时此刻他已经敢肯定这个丫鬟背后有人!
“三爷……”丫鬟还想辩解,然傅凉城却已经没了耐心。
“一个时辰,她若不说实话,送她上路。”言罢,傅凉城转身出了屋子,对于这样的人他从来不屑一顾,折在他手中的人命早已不知多少,在这样的乱世最不值钱的也是人命。
屋子里的丫鬟不曾想傅凉城竟这般决绝,她以为自己什么都不说,他们最多也就是让她吃些皮肉之苦,如今看来……她是活不成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说,自己年迈的奶奶尚且被魏少拿捏着,其实她在做这些的时候就已经想到她或许是活不成了,死前能为相依为命的奶奶挣些过冬的大洋……也是值了。
看着地上的丫鬟面色煞白,玄武缓缓蹲下了身子与之平视,“三爷说一不二,事到如今你还想拿命去包庇主使你的人?”
到了如今,她反倒是不怕了,这样的乱世死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只是个丫鬟,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管你问多少遍我都只有一个答案……什么都不知道。”
见她如此执迷不悟玄武只得起了身,看来这件事只得从别处入手了。
“继续问,一个时辰若是还问不出东西,便不必留了。”
门外两个士兵闻言进了屋子,而玄武走出门身后便传来女人的痛呼声,不禁让他心情沉重,谁让她把注意打到了慕夫人身上……这不是就是找死吗?
午后,傅凉城被请到了魏青龙书房,而书房中赵鹏程与赵春玲竟也在,话还未说傅凉城便已心中有数。
“都坐吧。”魏青龙吩咐小厮去泡茶,而后还不忘记询问傅凉城慕相思与孩子的情况,“听说慕家丫头染了风寒,定要好生调理,千万不能影响到腹中孩子。”
傅凉城点点头,面色淡漠,但是对面赵家父女心中可甚不是滋味。
“听说昨夜惊险得紧,如此还能化险为夷想必相思妹妹也是有福之人,定然会母子平安的。”
此话从赵春玲口中说出,连她自己都觉着恶心,可如今她还能如何?慕相思和那该死的丫鬟皆是咬定让她中毒的东西与他们无关,可她送给慕相思熏香却是证据确凿,纵然她心头再恨再愤懑如今也只得暂时收敛,这次吃的亏她也只能咬着牙往下咽了!
一旁赵鹏程讪笑一声,他没有什么大智谋可也不是真的蠢,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对他女儿不利,今日他便是想要将此事给了结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起来这一次主导此事的人真是歹毒至极,不但想要谋害春玲的性命竟还想借机对慕家那位不利,如此心机简直叫人发指!”
说着,赵鹏程看向了傅凉城处,“贤婿啊,那被抓住的丫鬟可招认什么没有?”
对于赵家父女的用心傅凉城自然是懂的,他向来不喜内斗,这件事从那个丫鬟口中若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也只能暗中继续查,毕竟事关环河城赵家和四九城慕家,如今慕家失势他也不愿慕相思再吃什么亏,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才是上策。
“那丫鬟嘴硬问不出什么东西。”
赵鹏程又是讪笑一声,“幕后黑手果真歹毒,这分明是全都安排妥当了。”
一旁魏青龙接了话,“原本这件事定要一查到底,可恰逢小女大喜,而今又没什么线索,春玲呢更是要好生养着身子……不若,暂时便搁置下,让城儿这边暗中调查。”
此话便是给双方一个台阶,借由魏清清大喜不易大动干戈让傅凉城不再深究,一来是保全了赵春玲,而来也是还慕相思一个清静,毕竟如今赵春玲脱不开干系可她又是环河城嫁来的小姐,深究终究不是良策。
“如此甚好,明面上翻篇,暗中查访也能叫那幕后之人放松警惕!”赵鹏程说着又看向了傅凉城,“春玲嫁来帅府也有些日子了,想必贤婿了解她的品性,下毒害人她是绝对不敢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这一回那幕后之人没有要了慕相思和她腹中孩子的性命,也着实叫人失望!
傅凉城本不想让慕相思在此事里牵扯过多,如今既然赵家人开了口,他自然会给这个面子,“便如义父所言。”
一听傅凉城也松了口魏青龙便叫身边的小厮倒了茶,“那便先送春玲回去休息,我们尝尝这茶,是前些时日一位故人特意差人送来的,平日里难得啊。”
从大宅出来已经是下午,傅凉城见着玄武走来便知那个丫鬟该是已经处理了,如此嘴硬用命也要护住身后之人,要么是从小驯养的,要么就是有什么不得不的苦衷。
“查查那个丫鬟是否有亲人朋友。”
一旁玄武点点头,“我这边去吩咐,只是三爷……既然有人敢对慕夫人和腹中孩子下手,往后只怕更要当心了。”
冷眸看向远处,傅凉城眼底带着一丝阴沉,他对深宅大院的内斗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一次竟把主意打到了他在意的女人身上,他便不能再忍。
“吩咐下去,从今往后临水小榭的吃穿用度一应交由专人打理,告诉后院其他女人,不管他们有何种心思都给我藏好,否则……莫怪我不念情分。”
“是。”
傍晚时分关于傅凉城的话传遍了院落,庄秋水听着青梅口中的话不禁冷笑出声,“真是疼爱在意那个女人和孩子啊,虽然这一次没查出什么东西,可傅凉城深知赵春玲和慕相思遭遇的一切与这院中某个女人脱不开干系……你说,凉城他会不会表面罢手,暗中继续调查?”
青梅微微蹙眉,虽然那丫鬟已经死了,傅三爷即便是查也难以查出个什么东西,但是这风波不能完全平息总归是叫人担忧的。
“三爷向来不是善罢甘休的个性,如今又涉及到了慕夫人,暗中继续查证也是极有可能的。”
庄秋水眼眸微转,唇角的笑带着说不出的风情万种,“他一定会继续查,我们若想高枕无忧必须要推一个人出去才能彻底平了他的疑心。”
青梅霎时懂了庄秋水的话,“小姐可是有了打算?”
“打算……”庄秋水缓缓起身走到了窗边,外面的常青树枝叶葱绿,可如今却已是深秋,不见景象萧条心却越发落寞了,“你觉着这后院里出了慕相思还有谁最为碍眼?”
若论碍眼,自然当是赵家那位了,从不见她对庄秋水恭敬,“赵夫人。”
“那便是了,她虽然逃了一劫,但是凉城心里疑惑已经埋下,若她再有动作……怕是赵家也保不住她。”
言罢,庄秋水瞧见几只麻雀从窗外常青树上飞远,扑腾着好不快意,以至于她的心越发寂寥,“麻雀尚且成双成对,我到底哪里不如那慕相思?他的眼里心里竟都没有我……”
“小姐,你莫要神伤,三爷迟早会明白小姐的真心。”青梅劝解着。
明白她的真心?庄秋水轻笑着摇了摇头,“怕这一生都只能是奢望了,青梅,你瞧见他看慕相思的眼神了吗?他是那么冷漠刚毅的男人,可他瞧着慕相思眼神却是那么温柔……他从未用那样的目光看过我。”
从未……
有些事,强求不得,曾经她以为自己能在他左右便是不同的,所以她费尽心思嫁给了他,也将他们之间唯一一点情谊葬送,说到底,是她要的太多了。
“我不甘心。”
庄秋水回了头,脸上早已清冷一片,“感情终究会被时间磨平,我要做与他生同衾死同穴的那个人。”
所以不管是慕相思还是赵春玲,亦或者这后院别的那些女人……他们统统都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早晚要将让他们全都驱逐!
青梅心疼自家小姐,原本她是这源城第一美人,有家室有才华是多少名门少爷想要求娶的对象,可她甘心来了这帅府做傅三爷的姨太太,只因她心里真心爱着傅三爷。
“小姐你放心,青梅定会帮你。”
原本寂寥的心终是多了一丝暖意,庄秋水走上前拉住了青梅的手,唇边的笑很是清澈好看,“你从小便跟着我,你放心,过两年我定然会给你寻个好夫君,定然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脸上多了一丝红霞,青梅赶紧摇了摇头,“我不想嫁人,我这一辈子伺候小姐就好了。”
“傻丫头,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终究,男人才是我们的依仗。”
这话骄傲如庄秋水也深信不疑,可若是落在慕相思耳中只怕会被嗤之以鼻,女人……也是可以依靠自己的。
一晃多日过去,临水小榭那端变得格外清净,后院中的女人都不愿在与慕相思扯上什么关系,生怕她与腹中孩子再有什么好歹牵连到他们身上。
入冬前的秋雨来临,深秋的雨极为冰凉更是将源城都笼罩在了寒意之中,王龙好不易来了帅府,一想到前几日慕相思所受的委屈,心里就怨自己无能,当初没有保护好少爷,如今更是屋里保护四小姐。
两人坐在临水小榭外面的凉亭中,桌上的茶都已经凉了。
“来了怎么不说话?”慕相思一边说着一边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披风,她的风寒至今未好,尤其是这雨天越发觉得冷。
王龙微微蹙眉,本是魁梧的汉子此刻竟又带着几分不相称的委屈,“是我无能……”
慕相思猜王龙实在怨他没有能力护着她,这个世道里每个人都在身不由己,她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深宅大院里的阴谋诡计向来少不了,若前几日那幕后之人真害的我没了孩子,或许……傅凉城见我没了价值,也愿意给我一个自由也说不定。”
只是话一说完慕相思这心中便有些隐隐作痛,她并不是真的不在乎腹中孩子死活,一想到前几日的凶险她至今还是觉得后怕,如今更是不知要如何面对傅凉城。
他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她爹?
“若是我能寻到慕帅,少爷就不必如此被动!”王龙心底越发气闷,他早已下定决心豁出性命保护慕相思,可他的性命又能影响到谁?
慕相思却是淡淡一笑,“是我自己把自己推到了这般被动的处境,即便不是我爹,他也会不折手断找寻另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