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生脸不红心不跳,这番话说出来非常淡定。穆凡看着他,简直觉得他疯了。好半天才缓过神,快速起床,从他的衣柜中翻出一件衣服,说了一句“不许偷看”就溜进洗手间了。
其实洗手间的外层是一层磨砂玻璃,本来就不算很透明,再加些洗澡的区域外设有阻隔的帘子,其实根本看不见什么。她迅速的洗好,吹干头发,又立刻抢占了大床。
他看着她叉手叉脚的样子,笑弯了眼:“虽然只有一张床,但我也没打算跟你抢。”
“那真是谢谢你的绅士了。”她仰躺着倒下,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宋景生笑着摇了摇头,拿着衣物也去了洗澡。听着哗哗的水声,穆凡睁开眼,朝着那个玻璃间看去。
原以为有着隔帘的遮挡已经足够,没想到,在温暖的浅黄色灯光照射下,却能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甚至可以说,那并不算模糊,她可以清晰地看清楚他的每一处轮廓和线条。
缓缓闭上眼,似乎能听得见心跳敲击着耳膜的声音。
她暗暗想,身材还不错。
他洗好出来,见她已经睡着便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关上灯。
过了好长时间,穆凡再次睁开眼,一时间在黑暗中什么都辨别不了,等适应后才看向客厅的位置。宋景生的房间几乎全被打通,从床头能看见沙发的位置,她慢慢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沙发不算大,他只能委屈地蜷在一起,一双脚还露在外面。
明明说困的人是她,可最后反倒是某人以极快的速度进入了睡眠,略沉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空气中流转,她满足地闭上眼,只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踏实。
第二日醒来时,她的精神格外的好,一夜无梦,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从床上坐起,发现他还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便悄声起床,赤着脚走在地板上,走到大落地窗旁偷偷拉开窗帘的一角,惊讶的发现经过一晚的洗礼,整个世界已成了一片白色。
宋景生不知何时走到了身后,语气轻得也仿若那树枝上的一抹雪。
“我记得,你最喜欢冬天。”
穆凡怔了怔,然后开始沉默。
在宋景生还没有进入宋家之前,穆秋萍曾带着穆凡去看过中医,老中医在望闻问切之后说穆凡有轻微的体寒,一到冬天就会手脚冰凉。所以穆凡每到冬天就会抱着一个小手炉不撒手,就连上课时也使劲把手攒在口袋里,实在迫不得已要写字时,就把手团成一个拳头缩在袖子里,只露出必要的手指握着笔杆子。
她清楚的记得,她非但不喜欢冬天,甚至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然而,当有人愿意在那样萧条冷肃的季节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口袋里,并耐着性子给她不停灌小手炉热水时,她就像发了疯似的喜欢在雪地上打滚疯闹,等到手脚冻得受不了时才跑回那个人的身边,冷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快帮我捂手,冻死了!”那个人一边抱怨一边却自动自觉地把她的手紧握在手心,不断地呵气,仿佛把她的心都快暖化了。
她想,那时的她真是一个已经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孩子。
可那些年早已匆匆走过,她曾经驻足回望过,却始终没有等来那个曾经那般宠着她的人。于是,冬天又渐渐苍茫孤寂,成为她心中抹不去的一点伤,成为她再也无法爱上的季节。
窗户上落着点点白雪,她呵了一口气,在那团白雾上画了一张笑脸,然后开口:“我们出去吧。”
“去哪?”
“不知道,就想去雪地上走走。”
“好。”他说,“但在那之前,你必须去买件厚点的衣服。”
驱车前往离他家最近的商业区,她拿起几件大衣想试,宋景生却从身后绕过来,把她手上的衣服放回原位,又从衣架上选出几件颜色轻快明亮的羽绒服给她,“试试这些。”
她嫌羽绒服厚重,正犹豫时,柜台小姐却笑着说:“你男朋友真有眼光,这几款羽绒服是新到的款式,颜色俏丽,款式还收身,保暖之外还一点都不会显得臃肿,很适合你的身材和气质。”
穆凡看了一眼笑得很得意的某人,二话不说就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等试好出来时,他正打着电话。她在一旁耐心等着,听到几个熟悉的名字,待他挂断后才问:“是王翰?”
“是。他说今晚同学聚会,八点半老地方会和。我说你正好和我在一起,晚点一起过去。”
“不是一年一聚么?怎么这么快又聚。”
他沉吟了下,“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稍稍犹豫后,她还是先选了坏消息。
他听到她的回答一点也不奇怪,说:“王翰要出国公干。”
还好,不算太坏的消息,她放下心来,问:“要去多久?”
“他说自己也不知道,兴许三五七年也说不定。”
“这么久?”穆凡诧异地挑眉。这的确不算一个好消息,心下怅然之余又问,“那好消息呢?别告诉我你之前说的坏消息是开玩笑的。”
他笑,“不是,是张斯年回来了。”
因为两人又驱车去买送别王翰的礼物,晚上到达酒吧时已经是九点多,酒吧门口碰见陆晓青匆匆赶来,宋景生点了点头就先进去了,穆凡上下打量了下陆晓青的穿着,不禁笑道:“你今天穿的是不是夸张了点?”
陆晓青向来特立独行,穿着品味也一向刁钻古怪,但往日至少还过得去,可今天这身五颜六色的装扮还是让人有一种被雷劈到的感觉。
陆晓青原地转了个圈,得意道:“怎么样怎么样,这个造型是我苦想了一个早上才决定的。”
穆凡无语,因为不想打击她,所以想暂时回避这个造型的话题,于是说:“你出来了,那杰森呢?”
“我没跟你说吗?我姐姐姐夫休假回国了,现在带着小家伙周游五湖四海领略中国大好风光去了,终于没我啥事可以解放啦!”
穆凡失笑,忽然想起一事,问:“张斯年回来了,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她说,“就是因为他回来了,我才穿成这样的。他一向看我不顺眼,老说我穿衣品味有问题,学生时代被他极尽各种措辞的讽刺挖苦嘲笑!我今天的这身打扮就是要告诉他,我是打不垮的!无论过去多少年,我想怎么穿就这么穿,他管不着。”
“走着,朝着敌人的炮火前进!”说完,她揽着穆凡的肩膀,像个大爷一样地摇摇摆摆进了酒吧。
穆凡木楞楞地跟着她一路走进去,不禁失笑。
来到预定的包间,大家伙都已就坐,该开的酒都已经打开,一群人围在那说说笑笑,很是热闹。王翰和张斯年被围坐在中间,正被众人调侃着。像是说到一处什么有趣的地方,王翰微笑着喝了一口酒。抬头间,正好看见刚刚走进包间的穆凡和陆晓青,含在嘴里的一口酒顿时喷了出来。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大声笑道:“我的小青姑娘啊,你这是闹哪出啊?是要去参加万圣节舞会吗?”
陆晓青却不看王翰,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坐在中间的张斯年,神情戒备,嘴里却回答:“本小姐从不崇洋媚外,什么万圣节圣诞节,一律和老娘没关系。”
兴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烈,张斯年淡淡笑着起身,伸出左手,嗓音已不复当年的稚嫩:“陆晓青,很高兴再见到你。”
陆晓青一怔,场面好像和她所预料的完全不一样,她迟疑地伸出手,与之相握,傻傻道:“呃,我也挺高兴的。”
入座后,陆晓青还是一副游离状态,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对着穆凡轻声问:“我说,刚刚我不是幻听吧?”
穆凡随手塞了根薯条进嘴里,很肯定的摇了摇头。
“不对呀,这厮我太了解了,他看到我这身装扮怎么可能这么淡定冷静呢?难道是他去广东这些年审美变了?”陆晓青还是很执着地研究着这个问题。
穆凡斜着眼看她:“都毕业多少年了,你仔细看看,现在人家已经是一个事业成功多金优质的钻石王老五,俗称高富帅,你以为还跟你似的那么幼稚啊?”
陆晓青撇撇嘴,不以为然。
这时有人起哄:“张斯年,你这一走可就是七八年啊,也不怎么跟老同学/联系,太不够意思了啊!怎么说也得多罚几杯啊。”
张斯年也不推拒,说了句该罚,就将身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饮完还继续倒酒。王翰是老好人,见状开始插科打诨,“干什么呢,都不把我当回事是吧?老子我马上要去蛮夷之地了,谁都不可怜下我,就围着张斯年转,是看我没他长得帅是吧?”
有人笑:“你马上就要去喝洋酒泡洋妞了,兄弟羡慕你还差不多,谁敢可怜你啊。”
大家哄笑,王翰也跟着没心没肺的笑。可张斯年的人生经历让大家更为好奇,王翰的话没起什么作用,依然有人问张斯年:“你当时成绩那么好,怎么就不上大学,一个人跑广东去了?”
张斯年只是笑着不说话,有人抢答说:“肯定是因为广东的钱好赚!”
又有人说:“什么啊,肯定是看上广东的美女了,广东美女可是特别多。”
陆晓青两眼放光听着八卦,却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只能撇着嘴小声嘀咕:“庸俗。”
穆凡若有所思地看了两眼张斯年,却不料对方也正巧朝这个方向看过来。目光相遇间,对方怔了怔,穆凡从容地举起啤酒瓶虚敬了下,他笑了笑,亦举手回敬,一口全干。穆凡不管他,自顾自地饮下一大口。
喝完酒,她下意识地去看宋景生,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包间里了。正奇怪着,却见他推门而入,身后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打扮很时髦,正笑意盈盈亦步亦趋地跟着宋景生。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陌生女人身上,宋景生皱着眉,像是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那个年轻女人毫不在意,大方道:“大家好,我是宋景生的同事,叫林苏苏,今天无聊就一个人来泡吧,没想到遇见熟人,听说这里有聚会很热闹,不知道大家欢不欢迎加我一个?”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王翰首先发话:“当然欢迎,当然欢迎,何况还是个美女。”
“那谢谢大家了!该聊的聊着,该喝的喝着,绝不打扰大家兴致!”她噼里啪啦说完,拉起宋景生的衣角,甜甜道,“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吧,正好我还有些工作上的事请教你。”
宋景生朝穆凡看了一眼,却不料她只是笑嘻嘻地和陆晓青喝着酒,看都未看他一眼,不由苦笑了下。老同学们都不知道宋景生和穆凡的关系,一个个都起哄嚷着让美女快点入座。林苏苏甜甜一笑,一个劲地拉着宋景生往角落里坐。
众人并不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到来而影响情绪,继续喝着玩着,陆晓青拉了拉穆凡的衣服,小声道:“一个女人来泡吧,不是来猎艳就是来骚包的。你家宋景生可真够绅士的,被这么一个女人缠上居然还能保持笑容,我真是服了他了。”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我最服的还是你,竟然这么镇定,要是我家陶然敢这样,我早一巴掌抽过去了。不过我不舍得扇陶然,扇那女的就成。”
闻言,穆凡看了那边一眼,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那个女人与宋景生贴得非常之近,一个笑得甜腻,一个笑得疏离。客观来说,比起女人的刻意讨好和靠近,宋景生确实表现的有如君子,礼貌而从容的交谈时还不忘稍稍往一旁挪了一点,尽量让两者之间保持微妙的距离。
穆凡淡淡笑着,陆晓青在一旁痛呼,“啊哟,穆凡,你掐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