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比她想象的还要好打发,在国外待了那么久居然还是喜欢吃汉堡披萨,穆凡无法想象自己和宋景生两人端坐于肯德基麦当劳的样子,于是明智地选择了必胜客。穆凡和宋景生都没怎么吃,主要是看着杰森吃。后来听杰森说,虽然是在美国,可外婆总能变着花样给他做中国菜,反而汉堡披萨之类的食物吃的很少。
穆凡顿时理解了。
回去的时候杰森在车上睡着了,穆凡本想把他叫醒再上楼,宋景生却用手势制止了他,而是轻轻地把他抱起,一路上楼进房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把他安置在床上后还很细心地为小家伙掖了掖被子,娴熟的姿势让穆凡一度怀疑他在国外这七年是不是已经结婚生子了。
穆凡有些纠结:“坐了那么久的飞机还去吃了饭,我觉得应该让他洗个澡再睡觉。”
宋景生轻声说:“我敢打赌,你如果现在把他叫起来一定会惹恼他。”
她想起陆晓青的反复叮嘱,然后明智的选择立刻关上房门离开。宋景生笑出声:“你很怕小孩?”
她没有反驳,还一脸惊讶:“啊?有那么明显吗?”
“为什么?”他看起来倒确实是很好奇的样子。
其实穆凡倒不是怕小孩,只是曾经有一段时间在某品牌快餐店打工兼职时曾被分配负责看护儿童区的小孩,还要负责教导唱歌跳舞,那群孩子总是变着花样给她出状况。不是哭就是闹,还有一些则玩闹的太疯,差点影响其他顾客的用餐。那一段时间回忆起来真是又好笑又心酸,分明自己还是个刚高中毕业的孩子,却要硬着头皮装大人管孩子。
有些孩子哭起来不问缘由,往往她还没来得及弄清原因就被不分青红皂白的家长给教训一通。如果不是因为马上要上大学急需用钱的话,她真想立马甩手走人。尽管这些孩子曾让她焦头烂额,但她倒确实要感激这段经历磨炼了自己的耐性。
宋景生听完后,若有所思。
穆凡问:“想什么呢?”
“我在想,”他冲着她笑:“你不会因为这个害怕结婚生子吧。”
她愣了愣,“那我倒还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宋景生看着她,笑得温柔而英俊,“那你现在可以试着开始考虑了。”
第二天从睡梦中醒来,穆凡的脑中竟然还徘徊着宋景生离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若不是临别前脸颊上的一吻,她甚至怀疑那不过是一个梦。但来不及多揣摩那句话的意思就被睡了一觉而显得精神十足的杰森给折腾的不行。忙着刷牙洗脸,忙着换衣服,还要忙着做早餐。等到一切都准备完毕下楼的时候,宋景生已在楼下等候。
杰森跑得飞快,扑进宋景生怀中的场景让穆凡差点跌掉下巴。不过认识一天,竟已培养了这么夸张的感情?
“宋叔叔,今天我们去哪玩?”
“唔……”宋景生假装思考,“两个选择,一是去图书馆,二是去动物园,你选哪个?”
杰森低头思考不过一秒钟,大声回答:“动物园!”
宋景生摸了摸他柔软的卷发,夸奖道:“很明智的决定。”
穆凡听着他们的对话,摇头笑了笑。
其实昨晚早已达成共识。N市没有什么游乐场,唯一能带孩子去玩的地方不过就是一个动物园。宋景生给出的选择也不过是对孩子的一个小把戏。傻子才选图书馆呢,更何况是个好动的孩子。只是如果一开始就说是动物园,杰森或许会失望,但转个弯让他自己选择,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杰森一骨碌爬上车,穆凡正要跟着上去,宋景生虚拦了一下,笑问:“昨晚睡得好么?”
她点头,“很好。”
“不会吧。”他摸了摸下巴,笑得高深莫测,“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能睡得着?”
他的笑声疏朗清越,她不禁脸一红,瞪了他一眼后立刻钻进车子里。不过七年的时间,他的口才越发的好,她竟露出了败势,实在是不妙不妙。
因为是周末,动物园的人比预料的还要多,杰森像脱缰的野马到处跑,穆凡和宋景生则在后面追。其实杰森曾跟随父母去过更大的野生动物园,见识过的动物不少,但这并不妨碍他的雅兴,依旧玩得很疯。穆凡一边追着他跑一边还要时刻看护着,宋景生则不紧不慢地跟着,偶尔上前解答杰森的疑问。
好久没有在人海中挤来挤去,一路走一路看着难得一见的动物,穆凡竟也玩得很开心。正走着,突然手背一热,转过头一看才发现某人不知何时走到了身边握住了她的手,神色十分泰然,丝毫没有显出一丁半点的不自然。
他的手心干燥而宽厚,覆盖住的部分温暖而柔软,她竟有一时半刻的恍惚,直到杰森在前方呼喊,他们才一起向前追去。
“Look!”来到一个馆区内,杰森突然指着一只小动物喊,“That's coon.”
穆凡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一只只憨态可掬的浣熊,呈红褐色的全身上四肢却是棕黑色的,圆圆的脑袋上镶嵌着两颗圆圆的眼珠子,拖着一条长而蓬松的尾巴,看起来十分机灵可爱。这是穆凡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浣熊,这让她想起了儿时常吃的小浣熊干脆面,那包装袋上的小熊和眼前憨态可掬的小家伙几乎一模一样。
正看得高兴时,宋景生却突然说:“这不是浣熊,严格来说,它们是浣熊的近亲,小熊猫。”他蹲下身对杰森解释,“That's lesser panda.”
穆凡不信,坚持道,“这是熊猫?熊猫不是黑白的吗?你是不是在美国时间待太长了,连中国国宝也不认识了?这一定是浣熊。”
宋景生失笑,“小熊猫和熊猫并不属于同一科,不要被它的名字所误导。事实上,它是浣熊科的,可以说是浣熊的亲戚,但和浣熊却又不太一样。”
她依然不信,一路小跑绕到另一边的馆区介绍图上看了半天,最后悻悻而回,依旧是满脸的不解,“怎么会不是浣熊呢,它分明和小浣熊干脆面上的浣熊一模一样。”
宋景生怔了怔,歪着脑袋想了会儿,突然笑了起来,说:“原来你是依据那个卡通形象而断定这是浣熊的?走,我带你们去看真正的浣熊,希望令你对浣熊的本来面貌有所改观。”
他们一路走到真正的浣熊区。当穆凡看到馆区内那帮尖嘴猴腮的小东西时,不由得一阵失望。曾经想象中的可爱浣熊竟然会是这样一副模样?灰白的毛发和尖尖的下巴让人觉得很有攻击性,如果是在野外看见,她或许会以为那是一只狐狸。
“怎么样?”他促狭的笑。
“不怎么样。”她老实说。
他看着她,缓缓开口:“试着多了解,你会发现,除了浣熊之外,还有很多事和人都同你幼时的记忆不一样了。”
穆凡一怔,待反应过来再转头看他时,他已经牵着杰森走出好远。
虽然一直知道他自小便聪敏好学,可却不知道他对动物的了解也如此广泛。一路游览过去,他好似向导般向他们一一解释。偶尔为哄杰森高兴,他还会一边讲解某某动物的生活习性一边模范,竟也惟妙惟肖十分逗趣,与他平日温文儒雅的样子大相径庭。
玩得差不多时,杰森终于知道累了,不再到处跑,而是和穆凡两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的石凳上喝可乐,宋景生则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展览区前看着览区示意图。
从穆凡的角度看过去,他仰面看着指示图的侧脸分外好看,棱角分明的脸颊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微扬的唇角可以看出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很不错。她突然想起他之前曾寄给自己一沓照片中的一张,也是这样侧着脸,微微眯起的双眸是那样的相似,只是如今的他少了几分照片上的飞扬神采,多了几分含蓄沉静,但依然不乏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她看得正出神,却看见有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正慢慢靠近宋景生,脸蛋红扑扑的,神情有几分扭捏。好不容易像是下定决心地走到他身旁,开口询问:“你好,能麻烦你帮我们照个相吗?”说完,还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身后。
穆凡随着女孩的手势看过去,看见有几个和她一样年纪的女孩正等候在一旁,眼神中满是期待。
今天宋景生的穿着十分休闲,咖啡色的开衫里是一件白色T恤,下身穿着一条深色的裤子,头发随意的散落在额前,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个大学生或研究生。也难怪还有女学生上前搭讪,穆凡不禁觉得好笑。
宋景生的表情先是微怔,随后露出淡淡的笑意点头答应了,几个女孩开心得直蹦跶。
这样花一样年纪的女孩既喜欢变着花样照相,又喜欢叽叽喳喳闹个不停。难得宋景生看起来耐心很好,也应着她们的要求一张张照着。照完后几个女孩还围着他看相机里的照片,笑得和银铃一样欢快。
穆凡静静看着,杰森冷不丁地开口:“穆阿姨,宋叔叔被她们围着你怎么没反应啊。”
她愣了愣,“什么反应。”
杰森吸着可乐,口齿不清地说:“反正我妈要看见漂亮女孩围在我爸爸身边肯定会不高兴,回家还让我爸睡书房,外婆求情也没用。不过我很高兴,因为这样爸爸就可以陪我下棋玩游戏了。”
穆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没想到陆晓青的姐姐姐夫这么逗。她想了想,说:“可我和宋叔叔不是你爸爸和你妈妈之间的关系。”
“但我一眼就能看出宋叔叔很喜欢你。”他的语气十分笃定,“你没反应是不是说明你不像我妈妈喜欢我爸爸那样喜欢宋叔叔啊?”
穆凡失笑,摸了摸他的头发,却没有说话。等再转头看向那几个女孩时,估摸着已经照完了。但女孩们都要求给宋景生照几张照片,说是留作纪念,还开口要联系方式,可以方便今后把照片再发给他。
女孩的胆子一旦放开了还真是什么都敢开口。
宋景生沉默了会儿,突然扬起脸对着她们几个笑了笑,然后转身指向还坐在石凳上的穆凡和杰森开口:“那麻烦你们了,正好我们也忘了带相机。”
几个女孩怔了怔,齐齐转头看过来,目光诧异间还有些几分尴尬和难堪。其中一个女孩率先笑着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笑道:“您的妻子真漂亮,你们家的孩子也好可爱,看你的年纪都看不出你们有这么大的孩子了呢。”说完,几个女孩也都反应过来,纷纷点头附和。
穆凡脸一红,正要说他们不是一家子,但杰森已经抢先开口,直嚷着要拍要拍,还提议在一旁的猩猩区前拍。
宋景生走过来拉起穆凡和杰森的手,走到女孩们的面前开口:“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几个女孩赶紧出声。
等照完照片后,女孩们跑得飞快,一点留恋的意思也没有。宋景生笑道:“早知道你们那么好用,应该早些亮出来的。”
穆凡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已经乐不思蜀了。”
杰森抗议:“宋叔叔利用我们,要罚你。”
宋景生一把把他抱起,笑道:“好啊,你说罚什么。”
杰森挠了挠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穆凡灵光一闪,说:“杰森,想吃宋叔叔做的菜吗?”
“想!”杰森欢呼,“我们去超级市场!”
宋景生怔了怔,转头看她,却对上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穆凡耸肩道:“听你吹嘘过自己的厨艺,很想试试。”
他点了点头,笑道:“吃完后你会发现那并不是吹嘘。”
他们去了一家市中心的超级市场,距离宋景生的住处比较近。穆凡很少逛超级市场,家里的必需品也是就在家附近的小超市买了就走,从不逗留。直至看到宋景生推着装着杰森的推车,才发现原来逛超市可以像逛街一样,哪怕不需要这样东西也可以在那个货架前停留许久。
事实上,穆凡发现杰森之所以对她的提议如此响应,并不是对宋景生的中国菜有兴趣,而是对超级市场琳琅满目的零食有兴趣。除了在蔬果区逗留的最久之外,就是零食饮料区了。
他们一路走一路互相讨论吃什么。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孩子都长得十分漂亮,在超市中言笑晏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兜转了一圈,差不多把该买的都买齐了,正准备要离开时忽然有个女人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诧异中含着几分隐怒和尖锐,十分的熟悉。
“景生?!”
他们顿住脚步,一起转过身,只见不远处的转角处站着一个身穿一袭深紫色修身改良旗袍的女人,成熟却不见沧桑的面容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和不满。
是景韵。
站在她身旁的还有一个人,是正推着购物车的傅念茹。她的表情则没有景韵那么丰富,只是有些诧异,但不过片刻便被淡淡的笑意所替代,仿佛是真的很高兴看到他们一样。
穆凡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竟有种想笑的感觉。
究竟是什么缘分让她一而再的看到这个世上她最不想看到的两个人。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宋景生,却见他镇定自若,表情依旧,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紧张和惊慌。杰森还抱着一盒薯片坐在推车中笑得开心,口中依旧嚷嚷着要快点回家吃好吃的,她则笑着安抚他,“乖,等宋叔叔忙完了,我们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