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我所能,同生共死,这是爱情的本能。
赵煜城自从第一天晚上抵达地震灾区后,带领着他的救援先锋小组搭桥开路、一路挺进,直抵震中心的瓦桥村连续救援了一天一夜,直到天色将黑时,第二批增援部队携带着物资抵达,将已经疲累不堪的先锋小组人员替换下来。
回到营地,赵煜城去了一趟指挥部。
白震海是总指挥长,熬得双眼通红,也刚从另一个村子察看回来。
听说先锋小组在受损严重的瓦桥村救出被困群众数十人,其中有几个还是从废墟里刨出来的,白震海很受鼓舞,对这次救援抱以巨大的希望。
他让赵煜城赶紧带着救援小组去休息,明早的外省增援队伍会带来更先进的救援器材,所以天亮后,将会有一场强度更大、难度更高的地毯式救援在等着先锋小组,没有饱满的精神绝对应付不下来。
营房已全部搭建完毕,连绵的帐篷里,都是从救援一线刚刚被轮换下来的各地救援人员。幕天席地,赵煜城终于睡了个囫囵觉。
清晨,他从睡梦中苏醒。身边的战友们奋战了一天一夜,此刻依然睡得正香。赵煜城不忍心吵醒他们,偷偷地起身,出了帐篷。
震后三十五小时。
都说震后多雨,昨日果然雨下得不小,给救援带来了不小的困难。可是奇迹般的,今天这黎明,竟似出了晨曦。
赵煜城走到营区外围,望着天边渐渐露出一丝浅浅的红色,心情也变得阔朗起来。
想起远方的艾昕,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回到中吴,也许正美美地睡着,尚在梦乡。
赵煜城如此想着,嘴角微微泛起了笑意。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依然没有信号,不知道艾昕会不会担心。听说这次来到清远县负责通讯抢修的也是全省集结的精锐力量,赵煜城从未如此期待通讯的恢复。
其实指挥部有卫星电话,可赵煜城不好意思为了私事去用。
转头看看指挥部的灯,彻夜通明,白震海应该又是彻夜未眠,在研究新的救援方案。
中吴特勤的救援队匆匆地吃了早餐,又集结出发开始新的救援,赵煜城却被暂时留在了营地,因为今天上午会有外省大队伍抵达,需要汉东方面的人员合作,而赵煜城作为最精锐的人员,自然是不二人选。
正在查看实时大数据汇总的时候,突然听到指挥部负责通讯的人员欣喜地大叫:“可以了,有信号了!”
赵煜城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打开手机,还没来得及去翻看蜂拥而至的各种信息,罗正豪竟然打电话进来。
这家伙,太会赶巧了!
才“喂”了一声,那边罗正豪却急不可耐地吼了起来:“赵队,你快去问问怎么回事,刚刚局里来电话,说要把艾昕调到宁州去。”
赵煜城一愣:“宁州?”
“对,去宁州,而且很急,要求今天就要到位。”
“没这道理啊!”赵煜城脱口而出。哪怕是借调,也没借调得这么急的,而且罗正豪这么匆忙地打电话给他,一定也是感觉到这中间手续有哪儿不对。
那边罗正豪压低了声音:“赵队,是狄原让我打这个电话,他说你和艾昕就差一层窗户纸,要是这节骨眼把艾昕调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谁做的工作啊……”
还能有谁,白晓卉啊!
赵煜城看了看正打算去巡察医疗物资的白震海,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他会如此公私不分。
“稍等。”他拎着手机跑出指挥部,转到僻静处,“我对宁州很了解,并不缺人手。而且就算缺人手,也没有这么着急从中吴调人的道理。艾昕知道没?”
“没,我还没告诉她,就想着先跟你说。白局长应该和你在一起吧,怎么也得核实一下。”
罗正豪倒是粗中有细,这一点,想到赵煜城心里去了。
“你做得对,我马上就去找白局长。还有,我正式跟你说一下,艾昕是我女朋友,我回来前,少一根头发唯你是问。”
“什么!”罗正豪在电话那头怪叫起来,“你下手也太快了吧,神不知鬼不觉啊!”
赵煜城没功夫跟他解释:“就这样了,其他回头再说。”
挂了电话,赵煜城直奔指挥部,冲进去一看,白震海却不见了。赵煜城立刻追了出去,远处,白震海一行六七人正向医疗区前行,从废墟中救出来的人员正在这儿接受进一步治疗。
“白局长!”赵煜城大声喊着,追上来。
白震海转身:“煜城你来得正好,一起去看看。”
“白局长,我有事跟你说。”他一脸郑重,又望了望旁边的几位。
都知道赵煜城的身份,旁边几位看他的眼神,立刻心领神会,其中一位打着哈哈:“局长,我们先过去。”
白震海没有拒绝,心中却已然很不高兴。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赵煜城要说的是私事。而他,是很反感在公事场合说私事,更别说还是地震救援的紧张关头。
“如果是私事,趁早别说!”他语气严厉。
赵煜城却知道,如果今天没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勇气,那么等他地震救援结束回到中吴,艾昕的借调就会变成既成事实。
他并非不能忍受相思,他只是不能忍受小动作。
“是私事,但却是一定要说的私事,请白叔叔给我两分钟。”
白叔叔……白震海微微挑起了眉。每当赵煜城以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称呼他,他就知道,必定有重要的事。
“说。”
“中吴特勤中队的艾昕突然接到省局的电话,要调往宁州,而且是立即到位,说是您的命令。我想确认一下,有没有此事?”
又是艾昕!
白震海怒意袭来:“拦下我,就是为了说她?”
“白叔叔,我就是确认一下,如果是您的意思,我会同意她立刻到位。如果不是……”
“你昏头了!”白震海暴喝,“为了个女人来质问我!”
“不是质问,是确认!”赵煜城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他不明白,自己要追求的只是程序的公正,为何白震海会发这么大的火。
“局里的决定何时轮到你同意不同意?艾昕只是个入队不到半年小干部,局里调她还要跟你商量?把自己看得也太重了!”
白震海指着他:“现在没功夫跟你罗嗦,立刻工作去,小心我处分你!”
如此武断,赵煜城终于按捺不住火气:“局里的决定……好啊,原来真的是白叔叔你的意思。没想到地震救援如此紧张,你还有心思下令调人。宁州就如此迫切地需要艾昕吗?而且是去机关!艾昕刚刚从北京领奖回来,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基层通讯员,我很器重她!我……”
他结巴了一下,鼓起勇气:“而且我很喜欢她!这就是你一定要将她调离的原因吧!”
赵煜城怒气冲天的样子,像极了他的父亲赵铁军,又听他如此大胆地表白心迹,白震海心中巨震,生生地将怒火强压了下去,低吼道:“滚回指挥部去,该干嘛干嘛,废物!”
“我要你一句明白话!”赵煜城真是倔强得很,得不到答案一定不会离开。
白震海何等人物,早已猜到是不成器的宝贝女儿背着自己干了些什么,心中也很恼怒。但赵煜城的态度让他更生气。
这孩子冲劲足,平常遇事却极为冷静,简直难以想象今天会为了一个女人跟自己公然嘶吼,还像不像话了?
就算不是他白震海下的命令,这当口他也绝不会承认。说什么也要煞煞赵煜城的锐气,让他知道什么叫长辈!
白震海冷冷地看着赵煜城,内心已经平静下来:“你有什么资格来要明白话?救援结束了吗?你赵煜城能独挡一面了吗?别总觉得我事事都得考虑你的感受,想让我放手,得证明你自己能跑!”
“何以见得我不能跑?我很感谢白叔叔对我的提携,来特勤的路是我自己选的,自问,我每一场战斗都打得可圈可点,没有丢您的脸!”赵煜城也意识到之前自己的态度实在有些咄咄逼人,语气也诚恳起来。
“好,前方刚刚传来消息,通往江心洲的桥梁两小时内就可以架设完毕,江心洲的救援交给你,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摔。”
“我会证明给您看,我的选择是正确的!也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您的决定是不是正确!”
赵煜城敬了个礼,转身跑开。
白震海望着他远去的背景,沉思片刻,拨了个电话回去。
“我是白震海。你是不是通知中吴那边,要调走艾昕?”他是打电话确认的。
对方很惊讶:“是啊白局,早上晓卉打电话过来,说她这回得了大奖,您很高兴,要调过来重用,是不是……我理解有误?”
话说得很谨慎,对方也是人精,似乎一下子就想到了某种可能。
白震海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女儿啊,真是魔怔了,这种玩笑都能开,看来真的要好好教训一下。只是,在外人面前,家丑还是不能外扬啊。
“是啊,这孩子的确不错,我很喜欢。不过,晓卉搞错了,不是让她去宁州,清远这边正需要人,尤其是现场通讯宣传力量还很薄弱,让艾昕立刻来清远。”
“清远?”对方懵了。但这回可是白震海亲自打电话,错不了。
“中吴那边后勤补给一小时后出发,让她跟着一起来。”
“是!”
挂了电话,白震海负手而立。艾昕,就是那个偷学国外先进手法的丫头,竟然让赵煜城为她冲冠一怒,我倒要看看,这丫头到底有多少能耐,担不担得起赵煜城这一腔热血。
接到紧急命令,艾昕别提多惊讶了。居然能去清远,清远可有赵煜城啊!
罗正豪将艾昕送到高速路口,和后勤增援力量准时汇合出发,这才放下心来。
返回的路上,想起这一波三折的,怎么都气不过。他已经跟省局核实过了,据说,之前是白晓卉转达错误,是白局长钦点艾昕去清远,而非宁州。
错误个毛线,一定是白晓卉故意的啊。气愤的罗正豪一个电话拨给白晓卉。
“白老师,没想到你办事这么不厚道。”
白晓卉还不知道父亲出手,以为罗正豪是来试探自己,故作惊讶道:“什么事啊,罗队你没头没脑来一句,吓死人了。”声音柔柔的,特别无辜。
被她这么一温柔,罗正豪的粗壮胆子就憋回去了一半,想骂的话也骂不出口了,恨恨地质问:“明明是去清远,干嘛说是去宁州,亏得我去核实了一下,害得艾昕差点上错了车!”
“什么清远?”白晓卉惊了,“你核实什么,说说清楚!”这下声音也不娇嗲了,急吼吼的。
“我刚把艾昕送走,白局长打电话过来更正了,不是让艾昕去宁州,而是去清远,她已经出发了。”
白晓卉眼冒金星,急问:“你确定是我爸打的电话?”
“是啊,省局同志就是这么讲的,后勤增援部队也接到了指令,在高速路口汇合一起奔赴清远,错不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千算万算,就没算到罗正豪会去核实。她以为省局过来安排,特勤这边只会照办,且赵煜城又不在家,完全没人会质疑这个事。
白晓卉哪里知道,特勤就算没有赵煜城,还有罗正豪,还有狄原。就算罗正豪意识不到艾昕对赵煜城的重要性,狄原也会挺身而出。
此刻,白晓卉的仇人只有罗正豪。
“罗正豪!”白晓卉咬牙切齿,“你怎么这么多事!”
罗正豪却乐了,这白晓卉简直不打自招啊!
“白老师你就认命吧,不是我多事,是你和赵队天生没缘分。”
“那也不用你去核实!”
“平常看你蛮有主意,这种昏招都使得出来,就算我不核实,白局长早晚也得知道啊。”
“我自然有办法说服我爸!”白晓卉还嘴硬得很。
罗正豪又好气又好笑:“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你连我都说服不了,你还想说服白局长?”
对方沉默,似是理屈词穷。罗正豪叹口气,想一举灭了她经久不息的妄念。便道:“好了,你别白费心机了,人家赵煜城和艾昕已经在一起了。”
“胡说!”
“我没必要骗你,早上赵煜城亲口对我说的。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问。”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啜泣。罗正豪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太冒失了,安慰道:“哎呀,你看你哭什么,我也不是故意来责备你。的确是这事你办得不地道,强扭的瓜不甜啊……”
“你还不如责备我哪!”白晓卉突然大吼一声,“啪”地挂断了电话。
罗正豪看看手机,一脸无辜,明明是白晓卉做错事啊,怎么好像变成了自己对不起她?
哎,算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苦追多年的男神终于投向她人怀抱,这事的确很扎心,搁谁都受不了,更别说还是一贯骄傲的白晓卉了。
能理解!能理解!
自己惹哭的人,还是得自己去收场,罗正豪这点责任心还是有的,发了个微信过去。
【还在哭啊?】
【关你什么事!】
【哭完记得洗脸啊……】
【去死!】
呃,还以为白晓卉很淑女呢,看来只对赵煜城啊……
罗正豪有点悲伤,掐指一算,从她第一次在接待室大喝一声开始,罗正豪永远看到的都是她霸道凶悍的一面。
世人都被蒙蔽了啊!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古晶晶的大小姐脾气可比白晓卉更火爆,罗正豪适应得很呐!
【这不好,我死了,你爸会有领导责任的】
【/抓狂/抓狂/抓狂】
这会儿要是罗正豪就在白晓卉跟前,估计脸都能被抓花。还好,白晓卉手没这么长。
这边罗正豪在安慰白晓卉,那边艾昕的心已经飞到了清远。
满载着豪情与思念的“红色战车”飞驰在前往清远的大道上,思念两头的人却没有联系。
艾昕想,我要给煜城一个惊喜。
赵煜城想,人在战场,从此再不提私事,让白震海刮目相看。
漫长的路途,风景周而复始,约摸行了三个多小时,远远的已能望见满目疮痍。道路两边坚固些的房屋仍在苦苦支撑,老旧些的早已不堪重负而坍塌;倒塌的树木、电杆随处可见。
不一会儿,设立在一所中学操场上的营地已遥遥可见,坚固的校舍成了临时的灾民安置点,与部队营地做了简易的隔离。
车子抵达营地刚一停稳,艾昕急不可耐地跳下车,开始在营地驻守的救援人员中寻找赵煜城的身影。可是极快地扫描一圈,却一无所获。
领队跑到指挥部去报到,指挥部的人一听又一批增援力量抵达,激动地迎了出来。
这下艾昕不好意思乱看了。心想赵煜城这种“不甘寂寞”的人,肯定在一线瓦砾堆里呢,怎么可能正好就在营区等着她来“接见”。
收回眼神,看着领队与一位指挥官模样的人站在队伍前。
“欢迎各位前来参与战斗,时间就是生命,客套话不说了,立刻就地安顿,各队行动方案稍后下发到队长手中,十分钟后出发。”
那指挥官顿了顿,突然又看向艾昕:“你就是艾昕吧?”
全队只有一名女性,实在是太好认了。
艾昕大声应答:“长官好!我是艾昕!”
指挥官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又向领队道:“江心洲最后一个打通,刚刚接到消息,江心洲的情况比预计的要复杂,必须立刻增派人手,你挑二十名精锐人员,包括艾昕,立刻出发。”
灾情就是命令。一句“立刻出发”,让艾昕顿时进入状态,无暇再顾及寻找赵煜城。
她的心里无比充实,就算他不在我眼前,但此刻,她和赵煜城战斗在同一片土地上,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奋斗,这比卿卿我我更让人心怀激动。
江心洲并非孤岛,是伸往清湖中的一个小小半岛,自古只有一条道路可供出入。此次地震,唯一的道路也被震塌,路桥部队集中精锐、日以继夜,才开辟出一条道路进入。
车子远远地停在了外围,三十余名汉东省各地精英组成的临时救援分队步行进入江心洲。他们背负着大量极为沉重的救援器材,徒步前行,有些器械太过庞大,需要几人合力抬着走,行军十分困难。
绕是如此,他们一刻没有停歇,越过重重泥泞土坎,纵深进入江心洲深处。
作为队伍中唯一的女性……甚至也是这次地震救援中唯一一位参与一线救援的女性,艾昕完全没有掉队,她和男队员一样,也背着沉重的救援器材。
和战友们并肩前行的时候,艾昕深刻感受到赵煜城对于自己的人生而言有多么重要。如果不是他当初给予的强大压力,如果不是他魔鬼般的锤炼,哪会有今天各方面都毫不输人的艾昕!
路过的几处废墟上,已有救援队伍在搜救,见又一队增援队伍到来,大家都很激动。
早有受灾村民在路口翘首以盼,立刻冲上来:“我们村有人被压着,快去救!”
队长急忙道:“好,你带路!”
一见有人带着消防员前来,坐在废墟边嚎啕大哭的一名中年妇女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救救我家老公啊!他被压在下面了啊!”
已经有人手持生命探测仪上前捕捉生命迹象,以确定这一大堆废墟有没有清理挖掘的价值。
队长问道:“大姐你别激动,说清楚,你家几口人?”
“我儿子在镇上念书不在家。我去娘家回来,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出事了啊!我看着屋子倒掉,都来不及跑进去救我老公……”
艾昕见她哭得激动,双手鲜血淋漓,干涸着沾在手指上,显然她一直在刨着瓦砾堆。
只是,这样的现场,又怎是她人力能及。
“大姐,你先别着急。你手受伤了,我来给你处理一下?”艾昕问队友要过药箱,一边给大姐清理手上的伤口,一边安慰她。
大姐眼睛都哭肿了,呜呜的道:“小姑娘,他要是救不回来,我也不想活了。”
艾昕听她声音嘶哑,也是心中酸涩。地震发生到现在接近四十八小时,幸存者生还的希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小,他们的每一秒,都是在和死神赛跑。
“你有没有喊他的名字?他有没有答应?”艾昕问。
“自然是喊了,我听到他应了两声……可是……那时候雨下大了,我听不清声音,挖也挖不出来。”她抽泣着,双手包扎着,却不能抹眼泪。
艾昕抽了块纱布,替她擦去眼泪,柔声道:“大姐,你要先保重自己……”
话音未落,只听正在搜救的队友大喊:“在这里!这里有生命迹象!”
队长顿时扑了过去,所有人开始忙碌起来,根据定位开始救援。
一听果然有生命迹象,大姐的希望重又燃起,哭也不哭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废墟,突然,冲过去:“孩子爸还没死是不是?生命迹象是不是没死的意思?”
艾昕赶紧将她拉回来,硬生生按住:“大姐你不能激动,你过去会影响他们救援的!放心吧,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几个身强体壮的村民也跑过来帮助,几位妇人自告奋勇陪着大姐。
“小姑娘你快忙去吧,你是战地记者吧?”不得不说,这几位大姑子大婶子还蛮有眼力见,一看艾昕挂着的相机就明白了。
村民也说:“那边一个村子里的人全救出来了,很多消防员马上就会来这边。”
另一位也证实:“是的,刚刚我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有人马上带他们过来帮忙。”
艾昕已经无暇顾及。她来清远是另有任务的,要记录救援队在清远的行动。于是端着相机开拍,不仅是救援队的行动,还有村子里的现状。
大姐的老公果然被压在废墟底下,大概是极度虚弱,已经无法回应消防员,但却顽强地从瓦砾缝隙里伸出一只手来。
“卡察”,艾昕迅速按下快门,记录这珍贵的一刻。生命的顽强,在这一幕中尽现。
突然,她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人扯动。转头一看,是个满脸泥土的小女孩。
“姐姐,你能救救我家小狗吗……”
一个妇人跑过来:“文文你闹什么!没见消防员叔叔都在救人呢,小狗……还是算了吧……”
文文满眼蓄着泪光:“阿旺陪着我们家三年了……”
艾昕一看现场,五六个人在搬大块的水泥板,人手还是充足的,当机立断,问文文:“小狗在哪儿?”
文文一指旁边塌了一半的屋:“就那儿。”
很近,两家算是邻居。
“来两个人呢?”艾昕向队友们喊道。立刻有两个队员跑了过来。
“动物的生命也是生命,也该尊重的,我们去看看!”
文文顿时破涕为笑:“谢谢姐姐!”
文文妈见这情形,也不再阻拦,反而道:“那带上钳子吧,你们的钳子厉害,管用啊!”
看来,还是个行家嘛。
一行五人,向隔壁文文家跑去。
文文家的房子稍稍新一点,坍塌了半边,另外半边摇摇欲坠。
走到屋前,文文妈指着一处宽宽的壕沟:“就在这里。”
两个消防员过去一看,壕沟上部已被掉落的砖块和水泥板盖得严严实实。
“阿旺,阿旺!”文文大喊,一阵狗狗的呜咽从壕沟里传来。
阿旺个子还真不小,被一段粗粗的铁链系着,可怜地蜷缩在一段破损的水泥管里。一见人,“呜呜呜”叫得更响了,四爪拼命刨地,非常惶恐不安。
文文趴在壕沟旁,引它将小脑袋从水泥管里探了出来。文文努力伸手抚摸着阿旺的头:“阿旺不怕,消防员叔叔来救你了。”
阿旺像是听懂了文文的话,抬头望向消防员,乌黑的眼睛里全是期盼。
艾昕哪会错过这样难得一见的镜头,立刻端起相机,连按好几张。
阿旺和消防小哥温柔对视,而旁边文文在抚摸安慰,人与动物、人与自然的和谐,真正让人感动。灾难虽然无情,但在这土地上,有太多温情的定格,给这冰冷的世界带来一丝暖意。
趁着阿旺注意力被吸引,另一名消防员迅速拿起大力钳,准确无误地一下就将铁链子剪开,阿旺甚至毫无察觉,铁链子已“哐当”滑落。
听到声音,阿旺猛然清醒,从壕沟中一跃而出,开心地直扑文文而去,文文尖叫着、咯咯地笑着,和阿旺追逐打闹。
众人心里正一阵轻松,突然,艾昕发现阿旺也许是被困太久,太想跑回家里去看看,却浑然不知家园早已不复存在,开心地带着文文正向断壁的方向追逐而去。
那断壁实在太危险,说倒就会倒,艾昕大叫一声:“文文,不能去!”已大步追上去。
正要伸手去拉文文,哪知这个动作竟然让阿旺误会了。这忠诚的狗狗以为艾昕要袭击小主人,“汪”地一大叫一声,纵身就扑了过来……
这一扑不要紧,却把艾昕直接扑进了塌了一半的屋子里。
“阿旺!回来!”文文妈紧张地大喊一声,阻止阿旺继续攻击。阿旺倒也听话,立刻停下,望了望摔倒在地上的艾昕,不情不愿地离开。
艾昕只觉得背上一阵剧痛,应该是被满地的砖石给硌伤了。正要忍着痛爬起来,突然,旁边的断壁上掉下无数砖灰,没头没脑地洒了她一脸。
甩甩头,努力睁开眼睛,却望见几个人影要过来扶她。
“别过来!墙要塌——”大叫声中,砖灰落了一嘴,艾昕顿时被呛住,说不出话来。
不过是眨眼之间,艾昕的叫声还没散尽,“轰”地一声,断墙真的倒了下来……
我勒了个去!艾昕心里大喊一声,眼睛却被灰尘蒙住,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轰然倒塌的断墙重重地砸在自己身上……
顿时艾昕被砸得一口气撅了过去。老天,你真不开眼啊!我这祖国的花朵还没绽放呢,风吹雨打就算了,还要被狗扑墙砸,太悲催了啊!
这次真的死定了!
悲愤了半天,咦……怎么好像一口气又缓回来了?动了动,身上压着的好像不是砖,而是软软的……伸手一摸,是个人啊!
是谁这么倒霉,替自己挨了那狠狠的一砸?
可惜,眼睛里、嘴巴里全是砖灰,根本是睁不开眼,也张不了嘴。
“你个猪啊……”低沉的声音在艾昕耳边响起。
如此熟悉!
是赵煜城!居然是赵煜城!怎么会是赵煜城!
艾昕万分激动,虽然不能说话不能睁眼,但能动手啊,激动之下,一拳捶在赵煜城身上。
“嗷!”赵煜城轻呼一声。艾昕这才想起,赵煜城一定被墙砸伤了啊,自己还没有轻重地下手,还是不是人!还能不能当情侣了!
嘈杂的声音响起,救援人员跑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压在他们身上的砖石碎块移开。
万幸的是,院墙本就是碎砖垒砌而成,倒下时分散了力量,而赵煜城戴着头盔,防护也做得到位,虽然碎砖从头到脚砸了赵煜城一身,但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
至于艾昕就更不用说了,她被赵煜城扑了个结结实实,一点儿都没有被砖石砸到。就是灰头土脸的,实在狼狈。
众人将他们拉起,文文妈不知从哪儿端了些水过来。艾昕知道这儿还没恢复供水,净水是很珍贵的,也舍不得多用,让赵煜城替她洗了洗眼睛,总算看清了眼前的人。
映入眼帘的,是赵煜城一脸的担心。
“眼睛没事吧,能看见吗?”赵煜城紧张地问。
“没事,清楚着呢。”艾昕眨眨眼,望见赵煜城脸上被砖石砸伤的血迹,和短短的胡茬。
是啊,已是两天两夜。一阵心疼,鼻子就酸了。
旁边人太多,忍住了拥抱的冲动。赵煜城低声道:“你怎么来清远?”
“指挥部的急令,没想到你也在江心洲。”
“你受伤没?”赵煜城问。
明明背上一阵阵火辣辣地疼,但艾昕怕他担心,摇了摇头:“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赵煜城安慰似的笑了笑,“那边需要帮忙,我们快过去吧。”
来不及一叙,隔壁废墟上的救援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二人立刻跑过去加入战斗。
在两支救援队伍齐心协力之下,被困人员终于从瓦砾堆下被抬出。被困两天,身体已极度虚弱,立刻被抬上担架送往临时医疗点,而女人因为双手严重受伤,也被送往救治。
艾昕无限感慨:“多亏她一直没有放弃。”
赵煜城却微微一笑:“对爱人,这是本能。”
是啊,倾我所能,同生共死,这是爱情的本能。
将江心洲的几个村子全部搜救完毕,进行了人员清点之后,夜色渐渐降临,救援部队开始撤回营地。
艾昕终于被允许回到中吴特派先锋队安顿,却来不及跟队友们一聚,立刻跑去指挥部将今天搜集到的素材传回后方。
安静下来,只觉得背上一阵痛似一阵,微微地调整一下坐姿,找了个相对舒适的角度,也只能稍稍缓解。
旁边一位战友发现了她的异样:“你受伤了吧?我带你去医疗点,队医们都在呢。”
“哦没事,医疗点有人值班的,等我手里的活干完了再去也来得及。谢谢啊。”
还有一小时就要截稿了,艾昕嘴上道着谢,手上却一片刻不敢停。
白震海在门外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一进来看到艾昕怪异的坐姿,不由挑了挑眉。
“白局长好!”
一见白震海进来,艾昕立刻起身敬礼。
见她刚刚还痛得像虾米一阵躬着,一敬礼立刻又能站得笔直,白震海心里颇为赞赏。
但他不动声色,抬眼望了望艾昕:“你是我钦点来前线的,希望你不是浪得虚名。”
艾昕有些忍不住笑意,质疑她是不怕的,但是“浪得虚名”……嘿嘿,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自己在业界已经开始有点儿“虚名”了?
虽然她不是虚荣之人,但“虚名”有的时候也是肯定啊!
“谢谢白局长给我这次机会,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口号,白震海是不要听的,听了也不往心里去。指指电脑屏幕:“文字我暂时不看,你把白天拍的照片挑几张我看看。”
“是!”
艾昕将电脑投影到指挥部的大屏幕上,顿时,救援中的动人场景,一一展现在众人眼前。
废墟上鲜艳的红旗;救援人员鲜血淋漓的双手;合力抬着器械奋力前行的队伍;阿旺期待的眼神与消防小哥温柔的笑意;废墟里伸出的沾满泥水的手,颤抖着比出“OK”的手势……
有热血、有心酸、有激情、有温暖。
屋里的人都被震撼得久久说不出话。他们专注于和死神赛跑,和灾难争分夺秒。却没想到,当这分分秒秒被定格,静默也变得如此有力量。
谁都没有发现,赵煜城也悄然出现在指挥部。他是来汇报工作的,却和众人一样,被大屏幕上的画面给深深震撼。
他亲眼目睹了艾昕一步步的成长,但从来没有真正体会到这成长的力量。哪怕是站在北京的领奖台上,说出那铿锵有力的誓言,终究,也隔着千山万水。
只有在眼前、只有这猝不及防闯入眼帘的一幕,才能真正给人的心灵深处带来最强烈的冲击。
汇报完工作,赵煜城静静地在指挥部外面等着,一见艾昕出来,拽着她就走。
“哎——你干嘛呢!”
“还说没受伤,你背上怎么回事?”赵煜城有点生气。
原来是这个。艾昕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媒体催得急,我得先把工作完成嘛,这就去……啊!西……”
话还没说完,挥手间牵动了背部,顿时痛得龇牙咧嘴。
“还硬撑,你真当自己女金刚?”赵煜城心疼死了,恨不得揍她一顿。
“我现在就去医疗点,要不,你陪我?”艾昕想撒个娇,熄灭一下赵煜城的怒气。
哪知道赵煜城却不放手,拉着她直接回了营地。
他和另外两个队员合用一个帐篷,直接跟人道:“我跟艾昕有事要说,你们先去隔壁帐篷……”
话还没说完,两个队员一骨碌起身,跑了个没影。这也太识趣了吧,赵煜城实在是“教导有方”啊。
“不是要去医疗点?”艾昕有点摸不着头脑。
赵煜城将帐篷拉好,转身从角落拿出医药箱,小声嘟囔:“我还不知道么,今晚值班的队医都是男的……”
“噗!”艾昕笑出声来,却顿时脸又红了,“那你也是男的啊?”
“那怎么一样,我是你男朋友!”赵煜城振振有词。
好吧,这个“男朋友”其实也属虚张声势。艾昕鼓起勇气将救援服脱掉,拉起上衣,赵煜城心虚得垂下了眼睛,半天才稳住心神。
艾昕的背上已经一大片红肿,伤口很大,血迹粘住衣服,刚刚拉衣服的时候都得小心翼翼,生怕牵动伤口。
一见到这惨状,“男朋友”心中旖旎的念头顿时收了个干净,满满的都是心疼。还好,赵煜城也是学过急救的,知道这都是外伤,需要清理上药,动作也很麻利。
清理伤口很疼,但艾昕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地扛了下来。
一直到赵煜城替她上了药,将衣服拉好,看到她竟忍了满头大汗,立时心一软,将她拥进怀里。
“你何苦来吃这样的苦。”赵煜城小心地拥住她,避开她的背部不去碰触,轻声道。
艾昕靠在他肩上:“怎么了,不是说消防员不分男女的吗?我是消防员,我为什么不能来?”
“可是……”赵煜城“可是”了半天,终于发现自己无法在逻辑上战胜艾昕,她用他曾说过的话,完美地堵住了他的嘴。
终于叹了一口气:“再怎么不分男女,你也要懂得保护自己啊。”
艾昕笑了:“如果摔一跤就能见到你,其实我也挺愿意的。”
“哈哈!”赵煜城被她逗笑,“真没想到,你也会来清远。”
“我也觉得奇怪,白局长刚刚看到我,说是他钦点。”
“钦点?”赵煜城一愣,很是出乎意料。
“怎么了?”艾昕完全不知道自己来清远的背后,还有一场不小的风波。
赵煜城笑笑:“没什么。殊途同归,说明我们有缘份。”心里却隐隐猜到了白震海的用意。他要考验赵煜城,同样,也要考验艾昕。
不说赵煜城自己,就是艾昕,在特勤这半年也是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的人。怎么可能会怕考验?
赵煜城没有说破,他对艾昕的能力和敬业态度充满信心。完全不想让这些外界因素去打扰到她。
二人说了好一会儿的悄悄话,直到走出帐篷,看到那两队员正在外边偷笑。
赵煜城一抬眼:“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谈完了不?”两个队员立刻正色。
“谈完了,你们回去吧。”赵煜城也是实诚,还真的认认真真回答他们。
等赵煜城和艾昕一走,两队员就低声讨论起来:“你说,谈啥了?”
“谈啥,谈恋爱呗!”
晚上的时候,艾昕和两个医疗点的女队医睡一个帐篷。夜很冷,席地而睡也并不舒适。也许是因为白天累了,也许是因为有赵煜城在身边,艾昕睡得很香。
翌日天色蒙蒙亮,艾昕就醒了。怕吵醒两位女队医,悄悄地出了帐篷活动身体,却看见两个穿着棉袄的身影向这边探头探脑。
一见艾昕,他们跑过来,却是一对中年夫妇。
“姑娘,谢谢你们!”丈夫大声道。
“不用谢……”
话音未落,妻子已经将手里拎着的两大包东西放到艾昕跟前的地面上。
“给你们消防员的,一点点的心意,千万别拒绝!”
“老乡,这不行,我们有后勤……”
善良的中年夫妇根本不听艾昕解释,一边喊着“谢谢”,一边飞速地跑远,消失在晨曦里。
听到艾昕的喊声,赵煜城从他的帐篷里跑出来:“怎么了,艾昕?”
“是老乡给我们消防员送东西呢。”
说着,艾昕蹲下,一翻看,不由酸了鼻子。两个塑料袋里装着的都是食物,牛奶和饼干一看就是救助点分发的,而瓜果却像是他们地里种的,洗得干干净净,装了整整两袋子。
赵煜城不禁动容,蹲下来拿起一盒牛奶看了看:“这是他们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啊。”
“是啊,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人,给他们还回去!”
“不要了。”赵煜城拉住她的手,“救助点那么多人,你未必能找到他们,而且我们应该很快又要出发了。”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收群众东西吧?”
赵煜城拍了拍她:“这是老乡们的好意,还回去倒显得不近人情了。东西不值钱,主要是心意,是不是沉甸甸的?”
呵,什么时候赵煜城也会说别人“不近人情”了,以前最“不近人情”的,明明是他呢。
艾昕叹道:“真的是呢,大清早就收获这么一份感动,真的心情很特别。”
“这就是我们职业的价值。灾难是很无情,但人心都是暖的啊!”
三天三夜,七十二小时。灾后的黄金救援期结束,但清远这块土地上奋战的各路救援人员绝不放弃,只要有哪怕一丝希望,他们也要坚持到底。
没人叫苦叫累,没人退缩不前。他们一个村一个村排查,危墙之下、瓦砾堆里,不顾余震的危险,日以继夜。他们帮助安顿灾民和救援物资,自己却不动分毫。面对各路记者的镜头,老百姓夸得最多的就是这些年轻的队员。
其实,不仅仅是百姓的口碑,还有战地记者们的镜头。比如艾昕,她的第一现场摄影作品接连出现在中央级媒体上,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艾昕再一次去指挥部发送素材时,白震海刚给各路指挥员安排完工作。在确定已经没有失踪人员后,白震海要回宁州去继续主持汉东消防的其他工作。所以这应该是他在灾区的最后一点点时间。
见到艾昕,他笑道:“来得正好,艾昕,有没有时间说几句?”
“不胜荣幸!”
这两天艾昕在指挥部的时间很多,真正见识了白震海的工作作风,很严厉,很果断,也非常专业。但在工作之余,他也没什么架子,加之艾昕在北京与陈钢的相遇,知道了那一段过往,对白震海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她是很少的,敢于平视白震海的年轻人。
“现在我终于明白,煜城为什么说一线需要你这样的战地记者。”
白震海一按电脑,大屏幕上又一次出现队员与阿旺的温柔对视,而文文趴在废墟上一脸期待;又一次出现废墟之下那只乌黑却顽强的手,与救援队员以人力掀起大型水泥板瞬间的怒吼定格在同一幅画面中。
指挥部一片沉静,所有人员都停下手中的活儿,又一次转头望着大屏幕。他们离得远,听不清白震海和艾昕在说什么,但大屏幕上的照片,却是看一次,就震撼一次。
这两张照片几乎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收获了太多的热泪与赞誉。
艾昕心中虽有震动,脸色却很平静,也没有说话。
白震海看着她无悲无喜的脸庞,更是为她的淡然镇定所打动。这孩子外表冷静温和,内心却热烈如火,和赵煜城真的更加合衬。
第一次,白震海开始怀疑自己的“婚姻无需爱情论”。
“女人的视角,和男人的确有所不同。平常男通讯员们拍出来的东西,都着重展现刚猛与顽强。这两天看你的镜头,我能看到悲悯和温柔。”
这下,艾昕真的动容了。她完全没有想到,白震海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太犀利,也太聪明了。这个看似粗糙、看似高高在上的首长,他的内心真是深不可测啊!
“您太过奖了……”艾昕刚一出口,又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说的,“不不不,其实我不想跟您谦虚,我想说,很高兴您能理解和包容,更高兴您能给我这个机会来历练。”
白震海抬眼望望她,这还真是个无所畏惧的小丫头啊。生机勃勃、聪明睿智,却又卓而不群。这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自己该以更开放的姿态去包容和迎接他们的不同。
又或者,并不。他们并没有不同,他们是白震海和赵铁军们的升级版,一样的敢闯、一样的敢拼、一样的敢于挑战权威、一样的顽强自信。
白震海微笑道:“这个机会是赵煜城替你争取的。”
“什么?”艾昕愣住了,赵煜城的意外不似假装,怎么会是他争取的?
白震海像是看透了艾昕的疑问,立刻明白赵煜城并没有将其中原委告诉艾昕,果然,他儿女情长,却并不英雄气短。
自然,他也不愿意让她知道详情,只淡淡地道:“他对你的赞誉超出了我的想象,所以我想见一见,能让煜城刮目相看的姑娘究竟会是怎样。”
“刮目相看的姑娘”。
这七个字,让艾昕心中一动。她相信并非自己敏感,白震海并非只是要看一个战地通讯员,他要看的,是一个姑娘,赵煜城口中的姑娘。
想起白震海对赵煜城俨然亲生父亲一般的感情,艾昕隐隐品出了“相看”的味道。
她骄傲地一扬头:“我是艾昕,不是赵队口中的哪个姑娘。”
白震海简直要为眼前这姑娘喝彩。如果说赵煜城活脱脱是当年的赵铁军,那这姑娘,简直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听说你受伤不轻啊,看你样子,一点看不出来。”
说的这是背上的伤势呢。疼,当然是疼的,只是艾昕不习惯让人看到狼狈的自己。
“既然身为救援队的一名队员,应该有自己的价值。不能让人觉得我需要照顾。”艾昕虽然还是那么自信冷傲,但笑容却明显增多了。和赵煜城一样,一个人的冷冽,碰到一起,意外地起了化学反应,变得彼此温暖。
“我们汉东消防能有你这样的女队员,我很骄傲。”
这是白震海对艾昕极为真诚的赞誉。
临行前,白震海在救助点找到了赵煜城。虽然前线的救援任务已接近尾声,但赵煜城的队伍还没有撤离,他们在救助点帮忙,有老乡家里还有物资要撤离的,也会继续救助。
“白叔叔,一路平安。”赵煜城见他一个人负手而来,知道这是一次私人的告别。
白震海认真地看看他,又转向一望无际的田野:“疏散1285人,救出被困人员43名,中吴救援队这次很给力。”
赵煜城是中吴救援先锋队的领队,这话是表扬整个先锋队,也是对赵煜城的肯定。
“谢谢白叔叔。我相信,我们是最好的救援队!”赵煜城站得笔直,数天的幕天席地、风餐露宿,丝毫没有摧毁他的精气神,滋生的胡茬反而更添几分男性的魅力。
听到这样自信的回答,白震海扬眉:“知道什么叫‘最好’吗?不是中吴市最好,也不是汉东省最好,甚至全国最好,也还不能算真正的‘最好’。”
“白叔叔的意思……”赵煜城有些不敢相信,“我们很少有机会能和世界同行一起比拼啊。”
白震海转头,眼中精光暴现:“知道你父亲生前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赵煜城突然想起了什么:“当世界冠军?”
“对!”白震海重重地点头,“世界警察和消防员运动会,你一定听说过!”
这下换赵煜城被震动。他当然知道世界警察和消防员运动会,迄今数十年,这是业界最高级别的运动会,号称消防员的奥林匹克。每一个心中有梦想的消防员,都会将这个运动会视为自己的最高理想。
“难道……白叔叔的意思是,我也能有这样的机会,去和全世界最顶尖的同行比拼吗!”赵煜城又是期盼,又是难以置信的望着白震海。
从赵煜城的敏锐中,白震海看出了他的期盼。
“为什么不可以?这是你父亲的遗愿。”
白震海微微一顿,又道:“运动会每两年举行一次,最新的一届,将在今年8月份举行。全国性的选拔即将开始……”
不等他说完,赵煜城急忙请命:“白叔叔,请一定让我参加选拔!”
白震海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微微一笑,颇是欣慰:“你是汉东省的比武竞赛第一人,想要获得选拔的资格并不难,难的是你如何能从国家集训队中脱颖而出,代表中国去参加世界警察大会。”
赵煜城眯起眼睛,满满的全是决心:“相信我,我一定可以!”
白震海的声音突然变得幽远而低沉:“你放弃了我给你的最好的安排,选择了一条自己的道路。你必须向我证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注定很艰难,但也会很挑战。”
这一刻,赵煜城似乎抛下了心中的成见,感受到了白震海从不说出口的深沉的爱意。
“谢谢你放手让我迎接挑战。我的奋斗不仅仅为自己,还为了我的父亲,还为了白叔叔您的信任,甚至……为了艾昕。”
听他主动提到艾昕,甚至将她与两位如此重要的人相提并论,白震海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并非上帝。
不,就连上帝也无法安排这两位年轻人的命运。
“很好,听得出来,你对艾昕的感情已非同一般。我并非老顽固,我只是对你抱有常人无法估量的期望。”
白震海郑重的望着他。心里却越来越明晰,这个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他将以不可阻挡的方式奔向前方。
“去吧,使出你最大的力量。如果你捧回一个世界冠军,我会给你和艾昕最真诚的祝福。”
赵煜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前路依然会困难重重,他以为艾昕很难获得白震海的包容。却没想到白震海的胸襟远比他想象的广阔。
“谢谢白叔叔,我一定会为之而努力!”赵煜城的脸上焕发出难以遏制的光彩。
这光彩,来自热烈的情感,这光彩更来自坚定的信念。正是这信念支撑着赵煜城,从不放弃,哪怕悲壮逆行,也一直英勇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