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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鱼蓝山

七月的苗疆,宛如湿热的蒸笼。山野间的古木藤蔓,在日照下蒸腾出沛郁的岚泽。岚泽被天风鼓荡,汇向上空,那绚丽的云霞,仿佛便因此而来。

时近黄昏,云霞在西天涌动变幻,好似一幅灿灿的彩锦,光泽耀眼。天下的苍翠山峦,都被它染上了融融红光。

独有一座山例外。

庞大连绵的山体,宛若怒吼的江涛,高于其他山峦数倍不止。高耸的浪头托起一座山峰,形状便似一只不甘于水泽、渴望凌于高空的鲤鱼。看它拼尽力气一跃,身子笔直向上,鱼尾犹沾着浪花,张开的鱼嘴似乎正发出欣喜的呼唤。

那便是。

苗疆第一高山。

在苗疆的古老传说里,是鱼蓝观音入世化身飞天之时留下的。观音圣相脱胎而去,鲤鱼化身不甘再堕江海,奋力一跃,直上九霄,一触云雨,便化为龙。

的顶峰,名唤“天龙池”,里头住的,便是当年鲤鱼化作的云龙。

遇到旱涝荒年,当地苗人会用全牛全羊祭献。因怕惊扰龙神的怒气,全寨的人只是匍匐在山脚,将祭品献上。

哪怕是平日,最英勇的猎人也不敢上山砍伐,最调皮的孩子也不敢拉着的藤条往上爬。

那是禁地、圣地、不可触犯与亵渎之地。

然而此刻,斜阳却在陡峭的山壁上,照出一个人影。

人影身形快捷,不异于灵猿。只见他手上拉着一条藤蔓,足尖在山石上轻轻一点,身子已经飘然而起。原先的藤蔓长度不够时,他的手里已经换了头顶上的一株粗藤。

生长着各种叶子的藤萝依附着地面与古树,把围成一个森森然的世界。植物特有的腥气与香气混成一种奇异的味道,弥漫在杳无人至的高山中。

爬到半山的男子仰头看了看上面——入目之处,仍然是直插入云的山壁,苍绿藤萝与树木的空隙里,露出几片岩石的色泽——他已经爬了半天,而那传说中的“天龙池”,还在遥不可及处。

“该死的!”男子眯了眯被斜阳刺得发花的眼,嘴里不客气地吐出一句脏话。

身子凌空一旋,原本握在手里的藤蔓就缚到了腰上,空出来的手从腰上取下一只酒葫芦,直起脖子灌了几大口。不到片刻,原本能装三斤酒的葫芦就空了。他晃了晃,最后一滴酒滴入唇,这才不舍又无奈地把葫芦拴回了腰上,一面自语:“下次该换个能装五斤的……不,十斤的……”

斜阳照在他年轻的脸庞上,刻画出轮廓明晰的侧影。他穿得破破烂烂,头发也乱七八糟,背上背着一把大刀,红缨在肩头飘摇不已——如果把这把刀换成几只破口袋,活脱脱就是个丐帮好汉。然而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几口酒一下肚,似乎更亮了,他握住藤条,大喝一声:“起!”

身子竟然如有神助,凭空拔高了丈许。紧接着,又在半空换了好几种身法。若是旁边有武林中人,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这边陲之山中,就在这看来落魄的少年人身上,居然同时看到了本来分属少林、武当、雁荡、春水,甚至千空如意岛上的轻功身法。

停下来时少年人“嘿嘿”一笑,似乎也对自己的身法表示满意。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了一样东西,倏地垂了下来。

一根绳子。

编得又紧又密,麻丝混着软皮,居然还是根极考究的绳子。

难道是那只鲤鱼化成的天龙,看他爬得辛苦,所以伸根绳子下来,拉他一把吗?

当然不是。绳子飞快地垂了下去,似乎底端垂了什么重物。

再拉上来的时候,绳子上多了一样东西。

一只椿箱。

一只小小的、精致的红木椿箱,分作两层,还雕着雅致的山水人物,隐隐飘出饭菜的香气。

难道,这是天龙的晚餐?

他就那样挂在一旁看着,忽然松开了手里的藤蔓,抓住那根绳子。

绳子顿时往下滑了一大截,他却没有半丝担心。

就算是掉下去,他也能抓住别的藤蔓。

就算抓不住藤蔓,他也能在落地时一掌击下,将自己反弹到某棵树上。

就算这也不行,那摔就摔吧。岑夫子传给他的大本阳功力,除了上次给书呆子楚疏言疗伤之外,还没正正经经用过呢!

要是这都顶不住,那么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第一件事就是要到问武院把岑夫子的课堂拆了——这么不顶用的大本阳,还敢号称比金钟罩更上一层楼的护体功力,简直是在玩他。

换作别人,一定要先想一下,那位二十年后的好汉,是否还记得上辈子的夫子?

然而他不。

因为他是莫行南。

问武院最优异的学生,师长们最得意的弟子,敌人最可怕的对手,莫行南。

或者,还是用他自己的话来介绍他吧!

“我就是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喝酒与打架不要命、拜师与娶亲不花钱的背月关刀——莫、行、南!”

绳子的坠势很快稳住了,开始缓缓上升。

这样上来,可比爬藤条轻松得多。他惬意地抱着绳子,悠然地看着脚底下那些平缓低矮的山峦、盒子也似的吊楼……连炊烟看起来都像是老太爷烧出来的旱烟,一切,都那么渺小。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落下去,顶峰已然在望。

莫行南把椿箱举过头顶。就见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绳子,一个带着些疑惑的声音道:“奇怪,今天怎么这么沉……”

一个“沉”字还没有落地,莫行南已经翻了上来,一手扣住那人的脉门!

那是个年近五十的老妇人,穿着蓝布衣裳,头发用蓝布包起,手腕与脖子的银饰晃得丁当直响,向他怒喝道:“毛手毛脚干什么?!差点打掉饭!”

她穿得普普通通,长得普普通通,武功更加普普通通,被人一手扣住脉门,半边身子动弹不得,骂起人来居然半点也不含糊。好像这人是她儿子,老娘骂儿子,真的再自然不过。见他怔住,她又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饭菜送到殿里去!你想让圣女娘娘吃冷饭吗?”

“圣女娘娘?”莫行南忍不住问,“难道我看上去像帮你送饭的人吗?”

妇人翻了翻白眼,“我管你是什么人?!不管怎样圣女娘娘要吃饭了,你扣着我,那你就去送吧!送完了饭,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懒得管。”看他半天没反应,妇人的怒气又来了,“你们这些人,上来不就是为了找那样东西吗?!还站在这里充什么二愣子?”

就算是来讨酒账的老板娘,也没这么凶。莫行南对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松开了她。她揉揉手腕,弯腰拎起椿盒,转身就走,忽然又回过头来,向着东方遥遥一指,“你要的东西就在那边,拿得走拿不走,就看你的运气了。”

她指的方向,是片浓密的树林。然而走得近了,才发现,整片林子,只有一棵树。

树的根须无处不在,密密地扎入地下。枝叶交缠,一走进来,便隔绝了所有的月光、星光,只有一团浓墨般的黑。

虽然黑,却不妨碍他的视线。那双眼睛仿佛夜色中最明亮的星辰,很快辨清了方向,施展身法,径直向前去。

不知花了多久时间,才走出那片密林。刚踏出去,脚下忽然一空,回身之际,兀自传来沙沙的声响,那是方才立足之处的泥沙,松垮地向前坠去。

原来面前竟然是个深渊,星月黯淡,只瞧见黑咕隆咚一个洞口——以他的修为,在那样的密林都可以通行无阻,然而到了这深渊面前,却派不上用场。

真正的黑?不见天日也没有天日的黑?灭绝了希望的黑?

要是一般人,踏过去收不回脚,就像那些泥土一样,填了这无底深洞。那妇人的心肠,还真不是一般的狠毒。

那东西,真的,在这深渊里面?

渊口静默,一丝丝看不见的寒气,从里面逸出来。寒气似乎有自己的意识,化成一只无形的手,要把莫行南拉下去。莫行南的身体受着某种牵引,不由自主,有跳下去的冲动。

然而这样跳下去,十有八九,是没命的。

莫行南想到了那条拉椿箱的绳子。

既然可以伸到山底拉饭菜上来,一定也够他下到渊底极深处——这个大洞,总不会比这座山还深吧?

这么一想,他立刻行动,不再像原先穿越那浓密的独木林,而是直接从树木上飞掠而过。

星光朦胧,照得四下里虚幻若梦。他如同飞鸟,足尖在树木之上轻点几下,已经掠到方才上顶峰的地方。

绳子缚在一只转轮上,莫行南把它解了下来,团在一起,张开双臂都抱不下。

来到密林边,他将绳子的一端紧紧系在一株粗枝上,打了几个死结,拉了拉,放心了,正要抱着绳子往下跳,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太短了。”

这声音缥缈不定,似乎遥不可及。又带着一丝喑哑生涩,似乎很久不曾开口说话。

莫行南四处一看,不见人影,“你是人是鬼?”

四周寂寂,星光冷冷,草木在入晚的露气里散发出冷凛的香气。莫行南的耐心很快耗尽,抱着绳子又要往下跳,那声音重新响起,依然是冷冷的、涩涩的:“你过来。”

“你在哪儿?”

“往左走。”

莫行南皱了皱眉,往左走。左边是一片烂漫的花海,开着不知名的花朵,发出甜烂的香气。过了花海,是花石耸立的小小山坡,过了山坡,便看到一座房子。

那屋宇飞檐画廊,华丽得不似人间所有。淡淡的灯光,便从里面透出。

大门无声地打开了,那名老妇人提着灯笼走出来,神色古怪地看着莫行南,“圣女娘娘请你进去。”

屋内布置,无一不华丽精雅到了极点。

屋子里的桌椅茶几,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淡淡的柔和光泽。一名消瘦的黑衣女子坐在椅子上,整张脸都在黑色的面纱之后,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仿佛是暗夜下的湖泊,看不到边际,也看不出深浅。看上去空无一物,又像是包涵所有。

她就这么缓缓地打量着莫行南。这样的目光任是在谁身上经过,都不会太舒服。莫行南直视她的双目,忽然道:“可惜,你不是个高手。”

他渴望遇到高手,不同的高手,才能激发他不同的潜力。

而眼前的女子,内力微弱,正对他而坐,全身毫无劲气防护,比之那名仆妇还不如。

女子没有说话,半晌,才开口道:“今年,你是第三十九个。”

莫行南不解,“什么?”

“第三十九个上的外人。”她顿了顿,接着道,“前面三十八个,都无一例外地死了。”

莫行南笑了,这一笑,他整个人都亮了起来,“但是我活着。”

“你若是跳了下去,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女子的语气里不无嘲讽,“天龙渊深不可测,那根绳子,刚好把你送到龙蟒的嘴里。”

“龙蟒?”

“是蛟龙和蟒蛇交配所生的怪物。”女子的眼睛里掠过一阵厌恶,还有一丝恐惧,“却也是绿离披的守护神。”

绿离披!

这三个字让莫行南的眸光一震!

四年一生根、四年一抽叶、四年一开花,生长在极阴之地的奇花异草,十二年才现一次的绿离披!

这传说中能肉白骨、活死人的灵丹圣药,正是他此行的目的所在。

那女子淡淡地道:“你很想要?”

“我为它而来,当然想要!”莫行南站了起来,“我也不和你动手了,告辞!”

“呵呵呵……”女子发出一阵阴森的低笑,“可笑的人啊,你打算送去给龙蟒果腹吗?”

莫行南一扬眉,眼中有说不出的豪情逸气,他大笑道:“难道我会怕一头畜生吗?”

女子依然低笑,“你的武功很高吗?”

“不算太高,但杀一条蛇足够了。”

“比起苍山剑客洛远、凤飞刀蓝朝霞、千空仙子郑玉波,如何?”

莫行南想了想,“我的武功或许和他们不相上下,但那几位都是江湖前辈,比起临敌经验来,我肯定不如。”

女子点点头,接着问:“那比起罗娑教阿度兰芳、沉水宫君子剑夫妇、万影神偷如意子如何?”莫行南沉吟,“也许再过个八九年,或许有得一比。”

女子笑了,看不到她的笑容,却看得见她眼眸之中冷冷的笑意,“但这些人,都已经葬身在龙蟒腹中了。”

“什么?”莫行南吃了一惊,“近来没见这些前辈在江湖中走动,原来都……”

“死在这里的人多着呢,名字我也记不完……”她以手支颊,似乎有些倦乏,“你又叫什么名字呢?”

“但是有个名叫长青子的前辈,你怎么不提?”莫行南答非所问,他一笑,明亮的眼睛如阳光一般温暖和耀眼,“十二年前,长青子独身上了这天龙池,毫发未伤地带走了绿离披,送给他至友的妻子治病。而那时,他还不到三十岁。”说着他傲然一笑,“我从问武院毕业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长青子前辈挑战。虽然不到二十招便被夺了兵刃,但若给我十二年,我便是今日之长青子的对手。可以想象,十二年前的长青子,和此时此刻的我,相差不到哪里去!既然别人可以做到,我也可以!”

他说完,转身而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来,道:“至于我的名字,等我从那深渊里出来,再告诉你!”

他大步流星地出门,身形洒脱无比,那样子,不像以身犯险,而是去一家有着美酒佳酿的人家赴宴,破破烂烂的衣衫、乱七八糟的头发,忽然就在这洒脱的身形上得到了另一种光芒,他的背影,看起来竟有一种叫人难以逼视的风火豪情。

在生死中走过,从血与火里脱身,还能粲然一笑。这便是莫行南想要的。

似乎被这样一种情愫感染,黑衣女子忽然站了起来,道:“慢!”

莫行南回过头来。

女子的眸光,在灯光下变幻无穷,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道:“我们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帮你去取绿离披。”

“哦?”莫行南将信将疑,“恕我不客气,你的武功,似乎还不如我……”

“武功比你高的人,还不照旧死在这天龙池上?”女子冷冷一笑,“至于你说的那个长青子,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法子带走绿离披,但绝不是直接跳下去摘的。”

莫行南想了想,“先说说你的要求。”

“你帮我做三件事。”

“哪三件?”

“第一,去杀了那送饭的老妇。”

莫行南吃了一惊,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有她在,我们的计划就没法进行。如你所料,我非但不是高手,甚至连她也打不过。”

“可她……不是你的人吗?”

“她是光阴教的人。”

“光阴教?!”莫行南又吃了一惊,光阴教是化外之教,当年统一武林的神秘高人与当任教主约定,光阴教不受阅微堂管束,亦永不犯中原之地,“这跟光阴教又是什么关系?”

“你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闯进来了……”女子的语气嘲讽而冷漠,“绿离披是光阴教的圣物,每隔十二年的八月十五,教中就派人来取。”

莫行南摸摸头,大惑不解,“这是光阴教的东西?!那这里怎么一道关卡也没有?我这么就上来了?”

“绿离披自有龙蟒守护,人力又有什么用——”说到“龙蟒”,她的眼中再一次露出那种又是厌恶又是恐惧的神情,道,“今天是七月初十,时间已经不多。这个月月圆之日,我们就得拿到绿离披。因此这第二件事,就是这五天之内,你必须照我的话去做,一丝一毫都不能错。”

“第三件呢?”

“第三件,就是、就是……”她说着,眼中就有了泪意,“带我回家。”

“你的家?在哪里?”

黑衣女子的肩头轻轻颤抖,半晌才平复下来,“我也不知道……我在五岁的时候来到这里,从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但我记得我家里有个好大的院子,院子里有秋千、有蝴蝶,我娘身上总是香香的,爱穿绿色的衣裳……还记得一种糯米丸子,甜甜的、软软的……”

她睁大了眼睛,努力地回忆着,然而眼中汇聚的是越来越多的空茫,还有哀伤。在这一刻,这个冷漠的、刻薄的、古怪的女子,仿佛忽然缩小成一个五岁的孩子,眼中满是陌生的空洞和恐慌。

她的模样激起了他的侠义心肠,莫行南几乎是立刻道:“我答应你。”紧接着,又道,“你放心,就算拿不到绿离披,只要我活着,就送你回家。”一面说,这位行侠仗义的少年侠客脸上就有了怒气,“光阴教居然拐人幼童,真是天理不容。”

那模样,似乎想一刀挑了光阴教总坛。随后略一寻思,他向那女子道:“我发誓不杀妇孺,这样吧,我们将她关起来便是。”

那女子点点头,“好。”

正说着,门外忽然响起衣袂之声,莫行南飞身追出去,却见那名妇人从旁逸出,看来似乎一直在偷听他们谈话。

莫行南最得意的就是轻功,眨眼工夫便追上了她,点住她的穴道,带回屋内,道:“你别怕,我不会伤你。只是这几天你恐怕都要待在这里面了。”

“你这个傻子!呆瓜!被人送进鬼门关了都不知道!”老妇人劈头盖脑一通乱骂,“她要害你!”“啪!”黑衣女子忽然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森然道,“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吗?你做梦都想离开这里,这下好了,有个替死鬼……”她说到这里,却再没来得及把话说完,鲜血缓缓地溢出嘴角。

一柄明晃晃的刀插进了她的心窝,又快、又准、又狠?

莫行南吃惊地看着那黑衣女子,她居然从他背上拔下了刀,又在他面前把答应不杀的人给杀了。

女子倏地把刀拔出来,递还给莫行南,似是解释:“我不能让任何人挡住我回家的路……”她看着他,目中满是哀伤,“我真的,很想回家。很想、很想。”

莫行南没法对这样的目光硬起心肠,所有的不满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接过了刀。

女子似乎松了一口气,道:“来,让我看看你能有多快,好吗?”

仿佛那三件事的交易一定,他就成了自己人似的,她冷漠的声音柔和了不少,甚至连语气也缓和起来。

说着,她飘然地掠到了对面山坡上,遥遥道:“过来吧!”

然而莫行南的身子,却一动也动不了。

那一刻他瞧见了世上最高妙的轻功。

她双袖轻扬,如鸟在风中一样轻盈,如鱼在水下一样灵动。刚刚从他身边过去的仿佛只是一个轻而薄的影子,甚至只是一阵清风。她站在对面山坡,黑纱轻摆,有若谪仙。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提气掠过去,刚落下,便问:“你这是什么轻功?”

她微微一笑,眼中似有嘲讽,“逃命的轻功。”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练的?”莫行南看着她,如得珍宝,如痴如狂,啧啧赞叹,“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是唐从容看到你,也要叹一个服字!”

“唐从容?”

“是啊,那小子现在是唐门老大,号称轻功江湖第一,在自己住的地方开了个十丈宽的湖,种满荷花。传言有人去找他就从水面上过,还不许踏坏他的荷花。”

“那你去过吗?”

“嗯……”莫行南没面子地低了低头,“去过。可惜就还差三丈,掉湖里了。”

她“扑哧”一笑,眼睛里溅出点点星光。

莫行南又呆了呆,他不是第一次看她笑,然而他相信,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笑容,发自内心的笑容。因为她的眼睛里没有冷漠、没有嘲讽,只有明亮的星光。

见他这样,她低低咳嗽一声,道:“我这样的轻功,你想不想学?”

“想、想!”莫行南点头不已,“傻瓜才不想。”

不过一个晚上的工夫,莫行南只觉得轻功不止上了两层楼,对于她,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道:“你居然创得出这样高明的武功!了不起!了不起!”

黑衣女子仰首望着渐渐泛白的东方天空,微微眯了眯眼,缓缓道:“倘若你是我,你一定也知道怎样才能跑得更快。”

“哦?”

“第一,你这把刀,不必背在身上。”

“这是我的兵器!”莫行南连忙道。

“记住,这是逃命的轻功。当你不得不逃的时候,兵器就是负担,尤其是你这种沉重的兵器。”

莫行南“哈哈”一笑,“我不会逃命!我莫行南会被别人打死,却不会被别人吓跑。”

“你叫莫行南?”黑衣女子的目光在他身上一转,顿了一顿,道,“这么快就忘记答应过的事吗?”莫行南抓抓头,迷茫不已。

“我说过,在这五天之内,你什么都要听我的。现在,我要你学会这逃命的轻功。不要打,只是逃。”

“为什么?”莫行南诧异。

“不要问为什么。”她的神情有片刻的哀伤,转眼又冷漠起来,“只要记得你答应过我就好。”

莫行南怔了怔,“逃命就可以拿到绿离披?”

“你负责逃命,我负责去取绿离披。”

“这怎么行?!”莫行南差点跳了起来,“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你以身犯险?自己反而开溜?”

黑衣女子沉默了,半晌,她抬起头,目光停在他脸上,一眨也不眨,“莫行南,你发誓:七月十五的晚上,无论你遇上了什么,你只是逃命。如果做不到……”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问,“你要绿离披做什么?”

莫行南“嘿嘿”笑了笑,“那个……求亲。”

黑衣女子点点头,“好。如果你违背誓言,就永远娶不到你的心上人。”

莫行南想了想,断然道:“不行,这点我不能答应你。”

他笑的时候,嬉皮笑脸宛如一个调皮的孩子,正经起来的时候,浓眉之下自有一股严肃的力量,只听他道:“你还要回家,不能只身帮我去取绿离披。再说,绿离披拿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不娶她。”

这下换黑衣女子怔住了,“不娶她?”

“虽然她是这世上最贤淑最温柔最体贴的姑娘,但我不能用你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幸福。”莫行南很认真地看着她,认真地道,“你逃命吧,我自己去取绿离披。要是活着,我带你回家。要是死了,麻烦你到扬风寨送个信,就说他们二寨主在上挂了,以后逢年过节,不给我上香可以,千万别忘了在我灵位前祭坛酒,就成了。”

黑衣女子怔怔地看着他,一双眼睛里眸光闪烁不定,仿佛不敢相信世上有样的人。蓦地,她一皱眉,刹那间又变成了最初见到的冷漠模样,冷冷道:“你已经答应的事,却想违反誓言吗?我教你的身法口诀并不是全部,想学全,你只能照我的话去做!”

说完,她一拂袖,飘然去了。

那身姿美丽得如同凌空飞渡的仙子,看得莫行南艳羡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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