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思望面前摊开了一摞照片，都是马文涛的死亡现场，马思望翻出那张马文涛跪在镜子前的照片，盯着镜子里面的尸体，出了好半天神。
关于死者尸体被人刻意摆成这样，刑警们开会做过集中讨论，很多人认为通过侮辱尸体达到泄愤目的，此案是仇杀无疑。
马思望却不这么认为，他隐隐从尸体的摆放中，感受到了极强的仪式感，这种仪式感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清楚，不过却暴露了凶手杀人的目的，可能并不是单纯为了报仇雪恨那么简单。
他在查案中，明显的感觉到此案背后有股神秘的力量在跟他较量，查到车祸的时候，就没办法再查下去了。
那辆套牌车开去了郊区，那条路上没有监控设备，肇事车辆好像早就调查过附近交通情况，选择了这么一条路逃逸。
马思望把物业公司从物业经理到可能接触到合同的办事员等人，全部控制起来，安排人逐一问讯，如果说有外人渗透进来，获取合同资料，根本没有可能。物业公司有一套完整的信息保存体系。
马思望经过缜密调查，怀疑问题出在物业公司的信息系统上，这家物业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物业公司，所有业务，有一套完整的审批系统，这次更换监控设备，也需要在网络上完成审批。
马思望当即给网警部门打电话，网络监控中心的副主任程仕嘉匆忙赶来，他跟马思望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周晓莹一案，他们打过多次交道，马思望对他的业务能力和效率，赞赏有加。
马思望简单向他交代了基本情况，程仕嘉是个聪明人，他立刻明白怎么回事，要求去机房一趟。
物业公司在大楼里，建设了内部服务器中心，这些服务器承载着物业公司内部所有允许业务，是物业公司最核心的部门之一。
程仕嘉找来服务器管理员，问了他几个简单问题，然后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接入物业公司网络，然后进入服务器，经过一番操作，恢复了近半个月以来，服务器上被人为删除掉的操作痕迹。
程仕嘉很肯定的告诉马思望，物业公司的内部服务器，的确在半个月前，遭人入侵过，他还找到黑客下载合同文件的记录。
马思望皱了皱眉，道：“通过公网不可能侵入内网，也就是说，他们的封闭的内网，在物理范围内，遭到人为介入。”
程仕嘉道：“没错，所以我们要查出内网入侵节点在哪里？”
程仕嘉从网监部门抽调了精锐力量，对物业公司的网络设备和计算机展开排查，天黑的时候，便找出入侵计算机。
原来物业公司的业主服务大厅的电脑，可以同时登陆内外网，黑客通过入侵其中一台计算机，将计算机变成肉鸽，他操纵这台计算机，完成了窃取合同的任务，从而知道了物业公司将会对写字楼内的监控设备进行更换。
程仕嘉向马思望汇报了情况，马思望道：“能查到入侵者的源头吗？”
程仕嘉说：“他已经销毁了痕迹，不过我们可以做恢复，至于恢复到什么程度，这就只能等结果出来才知道了。”
当晚马思望没回家，他留在物业大厦，程仕嘉在电脑前忙活，他独自在空荡荡的写字楼里晃荡，一层楼一层楼的爬上去，揣测着凶手作案时的心理。
随着夜色渐深，还零星亮着灯光的办公室，一间间的熄灭下去，马思望恍如幽灵一般在各个楼层中出现，他走过的路，也曾是杀人凶手小心翼翼走过的地方。
同样的过道和走廊，同样的灯光，还有窗外穿堂风奔跑而过，马路对面商场的巨大液晶显示屏上，闪烁变幻的光影。
楼下的马路上，一天二十四小时车水马龙，这里是本市最热闹的商业街区，地标性建筑，它向人们展示了物质社会最光鲜的一面，可是光鲜背后的阴影里，一桩血腥谋杀案却在悄悄进行。
当壮硕的身躯跪在硕大的落地镜前的时候，这巍巍铁塔一般的汉子，除了看到镜子中正在渐渐流失的生命，他是否意识到，自己的脚下，正踩着这座城市跳动的脉搏？
不知不觉中，马思望走到健身房前，透过电动玻璃门，能看见健身房摆设整齐的各类健身设备，马文涛死前跪着的地方，是力量区，哑铃架上摆满了不同重量的哑铃，史密斯架上，空空的杠铃杆泛着寒光，仿佛一柄锋利的长矛立在那里。
长矛所指的方向，正是马文涛毙命的位置，马思望抬眼看向镜子，仿佛在某个瞬间，他还能看见马文涛壮硕的身躯留下的影子。
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从身体里流逝，感受着死亡降临的瞬间，自己曾经强壮无比的躯体，在黑暗中抽离生命，连挣扎都不能，这该是一种怎样的侮辱？
隔着玻璃门，马思望面对着镜子的方向跪了下去，然后他看到镜子里那个有些茫然的自己。
走廊拐角传来脚步声，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程仕嘉走了过来，一脸愕然望着马思望，马思望双腿抽筋，无法爬起来，他朝程仕嘉招了招手，程仕嘉将他扶了起来。
他跛着脚朝前走，问程仕嘉是不是找到了？
程仕嘉道：“已经查到黑客的IP地址了，不过我们在IP库里查到，那IP地址是一家网吧。”
“网吧？”
程仕嘉苦笑道：“黑客真是狡诈。现在网吧上网虽然实名制了，可一家网吧有几百台电脑，他们公用外网IP，这几百台电脑的内网IP地址，多半应该是路由器自动分配的，随时都会变动，黑客还会自己手动设置IP。一般来说，网吧的监管软件，并没有这种监控内网IP的功能，所以，再查下去，恐怕也是一场空。”
马思望摸了摸鼻子，抽筋的感觉很快消失，他拼命的甩了甩腿，他僵硬的身体，这才恢复了柔软和弹性。
马思望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程仕嘉带着几名网监警察，已经在收拾设备，准备撤离了。
程仕嘉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该网吧的具体地址和名称。
马思望冲他挥挥手，跳上越野车，一脚油门到底，车调头很快汇入车流当中。
网吧的名字叫“金蝉网咖”，位于十公里外一座大学城附近，半个小时后，马思望的车停在网吧对面的广场上，看得出来，这家网吧门脸儿很陈旧。
马思望掀开门帘进去，里面弥漫着一股汗水夹杂着烟味的臭味，他皱了皱眉，扫了一眼网吧布局，宽大的大厅里，见缝插针的摆满了电脑，闪烁的显示屏前，耸立着一张张疲惫却兴奋的脑袋。
马思望在网吧转了一圈，走到前台面前，前台一个小黄毛警惕的瞥了他一眼，说：“上网吗？”
马思望摇了摇头，小黄毛立刻炸了，怒道：“不上网进来干嘛？滚……”
马思望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把上个月20号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所有上网人的信息帮我调出来。”
小黄毛气乐了，狠狠道：“你知道你现在跟谁在说话么？”
马思望掏出警官证放在吧台上，说：“我没兴趣知道，你还是赶紧把数据调取出来，浪费大家时间，就不太好了。”
小黄毛见是警察，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点头哈腰的去系统查数据。
这网吧生意非常好，这一个小时里，来上网的人，竟然多达三百多人，从这三百多人里，查到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黑客，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马思望将这些数据全部拷贝回了警队。
出门的时候，小黄毛热情的将他送出了门，很有礼貌的邀请马思望有空常来，马思望扭头笑道：“我过几天就来。”
小黄毛僵在那里，表情很尴尬，马思望径直上车离去。
回到警队，马思望急忙将这些人的资料信息拷贝出来，然后交给专案组的同事逐一排查。
这些上网人员中，大部分都是学生，成分相对比较单纯，不过还是掺杂了一些社会上的人。
专案组花了三天时间，对这三百多人的资料做了详细排查，没有发现他们有问题。黑客跟普通人不同，因为这一犯罪者，专业性要求相对来说比较高，他们要拥有计算机或相关专业知识。
专案组经过分析认为，这些上网人员中，有六名在读计算机专业的学生，他们对这六人做过详细调查，他们目前的专业知识，还不具备这一能力。再者，他们还提供了当时所玩游戏的账号，经过比对登陆时间，证明了他们当时的确在玩游戏。
马思望又把程仕嘉找来，他把审查报告扔给他，说：“你查出来的资料，有没有弄错的可能？”
程仕嘉翻了翻资料，很自信的告诉马思望，这些资料绝对没问题，他能以脑袋保证。
马思望站起来，说：“既然是这样，问题应该出在网吧了，咱们一起走一趟。”
马思望和程仕嘉走进网吧，小黄毛正吹着口哨，跟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儿说着笑话，笑得前仰后合。
马思望冲他点点头，说：“我又来了。”
大笑着的小黄毛，一口气没喘过来，憋得咳嗽不止，女孩儿悻悻离去。
马思望盯着小黄毛，道：“来你们这儿上网的，都是拿自己身份证实名的么？”
小黄毛急了，辩解说：“当然是实名，我们可都是守法市民，严格按照要求来做的。”
程仕嘉检查过网管系统，证实网管系统没有问题，不存在上网人员资料登记不完全，或是漏登记的可能。
程仕嘉道：“你们网吧有无线网吗？”
小黄毛朝前台侧面一指，只见一块小贴纸上写着WIFI账号和密码，程仕嘉瞟了一眼网吧的大功率无限路由器，对马思望说：“不用查了，黑客一定是盗用网吧无线网完成入侵的，这种大功率发射器，覆盖范围很广，恐怕网吧外面都能接收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