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舟清咳两声,十分不自在地红了脸,半靠在沙发上,一直想动,又强忍着一动不动,最后只得开口说:“那个,司泊,你现在还会不舒服吗?”
“不会。”张司泊说。
“嗯,那,你没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有点怪怪的吗?”陈一舟看着张司泊的脸。他的头枕在陈一舟的腿上。陈一舟感觉那被枕着的一小块地方又温暖,又特别地麻。
主要是他们都跟雕塑这般坐了一个多小时了,他还是没有半分动静,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老实说,越跟张司泊相处,陈一舟就越觉得小说和电视剧都是骗人的,他们为了表现出爱情所谓的美好画面,男女主幸福的样子,他们不会说出这些煞风景的台词,可这才是常态不是吗?一日三餐。
“我肚子饿了。”陈一舟轻声细语地说,一副怕惊飞了美丽的落地蝴蝶那样。
“好。”张司泊什么也没说,直接坐起来,然后坐在一旁看着陈一舟在艰难地开始挪腿。她用双手抱着大腿,借着力气帮忙一寸一寸地挪,痛和麻噬骨钻心,她却硬是咬着牙不吭一声。
张司泊突然转过身,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沙发上,然后将她的腿抱上来放到自己膝盖上,轻轻按摩着,给她疏通筋骨。
陈一舟却直接被他的亲密动作吓呆,愣愣地,连表情都忘了换,“我,你,我。”
“你不要钱。”张司泊说。
陈一舟听得没头没脑,好像懂又好像不懂,一会点头,一会摇头。
“我欠你很多。”
“是啊,”这句她听懂了,“而且以后还会越来越多喔,我觉得你这辈子是还不清的了,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下以身相许啊?”陈一舟打趣他。
张司泊突然坐过来,双手“腾”地撑在陈一舟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陈一舟,一直以来,你都似乎弄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并不是你想象出来的那个样子。”
陈一舟感受到沙发轻轻的下陷,身体里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疯狂而甜蜜的压力,脸红得像猴屁股,一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马上就要跳出她的胸膛来。她感觉舌头打结了般,说出来的话结结巴巴的:“什,什么事?”
“我有述情障碍和身体缺陷都没错。”
“嗯。”陈一舟点头。
“可我不是智障。而且,”张司泊顿了下,说:“我是一个男人,你是一个女人,人的最原始的冲动一直存在。”
陈一舟心里偷偷在想,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作女人看待过啊。不过,感觉他说得也有那么几分道理,自己印象中的他一直因为不善言辞显得比较‘弱小无助’,是时常被人欺负挤压的男人,不,应该说更像是小男生吧。
总之就是,她脑子里对他‘弱小’的印象盘踞太深,所以一时半会儿完全反应不过来,张司泊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那个,嗯,好像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就往那方面想了,还有同你说话时忍不住的对小孩子说话的口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陈一舟双手一撑,想坐起来给他来个正式的道歉。
可身子才一动,张司泊的脸立刻就在自己面前放得很大,他青瓷如水的肌肤毫无瑕疵,山明水静。他的眼睛纯净清澈,含着山海湖泊。他的睫毛细长浓密,随着眼皮的翻动扑闪扑闪的。
陈一舟静静地看着他,他也静静地看着陈一舟。
“你的眼里是我。”张司泊说。
陈一舟忍不住点头,然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有种被占了便宜的感觉,所以立即回道:“你的眼里也是我啊。你……”
张司泊突然俯身,吻住了陈一舟意欲往后的唇,他的动作轻轻柔柔,小心翼翼的,似是因为不得法的入门摸索有些慌乱,心里也完全不知道嘴对嘴时,是该咬还是舔。
陈一舟的脑袋里倏地一片空白,睁着那双大而圆的眼睛,紧紧地锁住前面的人。
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回应,只是觉得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朝她涌过来,头一阵一阵地犯晕,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更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司泊放开了她。
陈一舟捂着发烫不已的脸,有些懊恼地看着他依旧平静无波的面容,心想,自己老是因为他脸红心跳和气喘吁吁,他却总是一副同样平静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又想起了紫霞仙子。如果她有仙法,能够变身,钻进他的身体里去,看看他的心是怎么样想的就好了。也怪她自己道行太浅,直到现在还不能看清张司泊这个人,只知道是好的,自己很喜欢他。
陈一舟用手轻轻摸着自己的嘴唇,脑子里突然“叮”地一声,便问开始在厨房里忙碌的张司泊:“有镜子吗?”
“房里有。”
陈一舟听到回答,立马从沙发上跳下来,拼了命地飞身跑进张司泊的房间,一阵风进去,然后又如一阵风般退到门口,将门带上。
她走到穿衣镜前面,闭着眼,因为紧张,手脚有些束缩,走得很慢。
陈一舟站定在镜子前面,一眼看去,最先看到的镜子里自己脸上的潮红,以及同样红彤湿润的嘴唇,因为实在是红得太明显了。她忍不住凑近几分,用手轻轻贴着自己的唇,仿佛上头还能感受到张司泊留下的温度。
这是陈一舟的初吻。
她想说:啊,原来亲亲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啊。可是其实‘感觉’这种东西很模糊,她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说明。
她闭上眼睛,忍不住回味着张司泊刚刚亲在她唇上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的那个瞬间,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她一个人傻乐地沉浸其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张司泊推门进来。
然后一睁眼就被镜子里出现的他吓了一大跳,心想:这下糟了!肯定是啥都被他看到了。好糗。
再然后,陈一舟就干笑着,用手拨了刘海,努力遮住双眼,好像自己看不见他,他就看不见自己了一样。一叶障目。
张司泊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她的脸问:“你还想再深入了解一下亲亲吗?”
陈一舟惊奇地“诶”了一声,刚刚降了点温的脸,因为他平静的话语和话语里热情的邀约,整个人犹如被丢进了冰火两重天的世界里,小脸迅速变得绯红,浑身发热,怎么都止不住。她想,自己这是要烧死自己了吗?哎,要不死就死吧,她决定豁出去了。
她笑得眉眼弯弯,看着他缓慢而坚决地点点头,然后小脸又红了一圈。
张司泊得到答复,站起身,朝着陈一舟一步一步走过来。陈一舟这回没有再莫名地害怕和躲避,而是勇敢地站在那里,不让自己逃离,就郑重地等着他走向自己。
张司泊终于走到了陈一舟的面前,他的长臂一揽,一下子就将陈一舟捞在了怀里。
他的脸一点一点在她面前放大,她微微地仰起了头。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陈一舟的电话铃声响了。早不响晚不响,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响了。
两个人皆是一愣,静静地站了半晌,似是在等铃声停止。
但是它响了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的,气得陈一舟恨不得当场摔了它,这首她喜欢的仓央嘉措的《见与不见》,突然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了。
陈一舟认命而失望地准备退出张司泊的胸膛,被这铃声一闹,她好容易鼓起的勇气顷刻间就见底了,连看他都不太敢。
也许是她的怨念实在太深,连张司泊都能感受得到,所以,张司泊才会在放开她后,又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拉回了怀里,在她的刘海上亲了一下。
陈一舟看着他脸上若隐若现的小酒窝,怕自己一时把持不住,还想继续亲亲,只好捂着脸转身,赶紧跑出房门,去接那个催命符般的电话。
“喂?”陈一舟“喂”了一声,立即把手一伸,将手机扯离自己的耳朵到二十厘米的距离。
“陈一舟你死哪儿去了?老娘等你等得都快饿死了!给你三十秒,立马给老娘滚回来做饭!”电话的那一头,郭壁微气急败坏,声音从话筒里用力吼出来,还是差点没震破她的耳膜。
“我马上,”陈一舟刚说了这三个字,就见张司泊已经拿起菜刀,开始在一旁切菜,砧板上发出橐橐的声音,不知怎地,她就硬生生把喉咙里的“回去”二字放回了腹中,改成了“马上帮你叫外卖。”
然后,她不等郭壁微反应就马上挂了电话,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唰唰”地帮郭壁微点了一份盖浇牛肉饭,让外卖员按地址给她送货上门。
不过,就算是这样子搞定之后,她还是有些怕郭壁微生气。
陈一舟想了想,只好抱着手机安慰自己:我绝对不是重色轻友,外卖店比自己做得快呢,我就是怕她给饿死了而已。
张司泊在切香菇丁,还有西蓝花。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是在做什么艺术品,连那些菜的枝枝末末都能切得跟在唱歌似的,十分可爱。
陈一舟照旧欣赏了会儿,便过去画中,与他一起煮饭菜。她打死也不能承认,张司泊做的饭菜味道,其实只是一般般的事实。
不过,他也是真的不挑,感觉无论吃什么都会吃得很香那种。
“真好养活。”两人在吃饭时,陈一舟看着他的吃相,忍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带着一副准备做饭养他的笑容。
张司泊不说话,一口一口认真地吃着,相貌看上去如此秀色可餐,看得陈一舟都无心吃饭了。
她盯了他一会儿,突然眉头一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他们俩现在是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一起吃过饭,一起扑过狗,还一起录了音,可是他们之间算什么关系呢?怎么自己感觉奇奇怪怪的,像是踩在云端,看不到底呢?
是因为还不够了解张司泊吗?还是因为不够了解自己呢?
陈一舟出神地看着张司泊的脸,疑惑丛生。
“你说。”张司泊抬起头。
陈一舟忍了又忍,还是觉得很多事情,尤其是感情方面的东西,就应该当面问清楚比较好,她也不喜欢猜来猜去。
“我们……”陈一舟才开口,楼顶上突然哐当一声,像是郭壁微打翻了什么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
“我们……”她不理会上面,准备再次开口,却听到楼上凳子砸在地板上的声响,还有隐隐的郭壁微的一声尖叫。
陈一舟呆了下,立即面色凝重地奔出房门,往宿舍里狂跑:“郭壁微!”
张司泊也马不停蹄地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