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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蝴蝶

1

郝涛有些迷茫:“你说这个案子,咱们的目标是什么呀。”

“找出凶手,破解犯罪组织。”

这是一个让人有疑问的回答。小野新平尽管是个神秘的天才制造系统,却很难定性为犯罪组织。警方唯一的依据是曾经的毒贩在其中担任辅导员。至于猝死的两个人工天才(其中一个还只是推测),检验结果都没有充分证据显示是他杀,基本结论仍是身体疾病造成猝死。经调查,没有人有动机对其进行谋杀。当初的疑点是罗迅出于怀疑妻子,有谋害钱良毅的嫌疑,并收到了匿名寄来的所谓“证物”,然而进一步的证实表明,所谓罗迅的谋杀不是事实。苏卡容更是没有什么仇家。小野系统自己秘密制造的天才,更没有理由自我毁灭。

现在掌握了两个辅导员,孙艾辅导的潜天才罗迅还渐在,夸猜制造完成的人工天才苏卡容猝死了,但夸猜早将命运系于此人,不可能对其有谋害之意。

小野系统的封闭规则执行得很严密,即便这两个辅导员不是守口如瓶,他们本身对系统所知有限,可能还不如警方掌握得多。比如他们可能不知道岩本仓是人工天才,孙艾不知道苏卡容和夸猜,夸猜不知道罗迅和孙艾,孙艾的上线虽是莫晓晓,但她说钱良毅是人工天才只是猜测。

钱良毅和苏卡容都已经死了,死人是无法开口说话。活着的人工天才里,岩本仓已经疯了,罗迅虽然没有疯,但脑子里一塌糊涂,也离疯差不了多少了。

郝涛灵机一动:“疯了的人,总是活着的人。”

朱警官似有所觉,侧目道:“你的意思是……”

“岩本仓真的疯了吗?”

上次日本之行,跟日方建立了案情互通机制的联系,实际上通过国际刑警组织的合作,日方才将此事立了案。当时在精神病院见到了岩本仓,对方确实已经处于严重的精神分裂状态,无法完成基本沟通,这是通过日本警方的医疗检查系统反复确认的事实。

当时,岩本未能讲出任何有关小野的事情,事实上,他连一个有逻辑的句子都没有讲出来。

但既然这个人还活着,就仍然是一个不可轻易放弃的线索。

朱警官和郝涛计划再次去日本出差。郝涛刚刚预订了航班,就接到朱警官的电话:“日本不用去了。”

“为什么?”

“日本人跑过来了。”

田村警官跟朱警官原本就是熟人,跟郝涛也是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田村行程低调,抵达中国境内后,才提出要见朱警官,却也没有通过私人联系方式直接跟朱警官接洽。

郝涛知道,这些方法表明了某种秘密,日本警察的严谨,体现在每个环节上。

三个人在机场会面,田村根本没有到市区找酒店下榻,在他的要求下,前往警方的密室。

“是不是岩本先生有变化,”朱警官问道,“他的精神状况有恢复,要不然,他根本就没有疯。”

田村摇头:“最先进的方法和最权威的专家已经检验,岩本是脑组织深度破坏,他确实完全精神分裂了,而且没有恢复的可能。”

在确认朱警官关上门窗后,田村才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插上了一只小到看不到的U盘。

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是一个音频,打开后,一个中年男人有些间断地说了一段日语。

尽管有日本口音,田村的中文很好。显然已经事先斟酌了一番使用什么样的汉语字眼,田村缓慢认真,字字清晰地将那段日语翻译重述一遍。

“我正被一个罪恶的计划控制,这个计划企图穿上美丽的外衣,再达到罪恶的目的。当你听到我的这段话时,如果我已经死亡或遭到其他不测,请相信,是我的反抗导致了这个罪恶计划的报复。”

田村问朱警官,要不要再听一遍录音。朱警官说:“不必了,反正日语我也听不懂。”

田村点点头,朱警官知道,他已经听了至少百遍。

在田村说明之前,朱警官和郝涛已经确知,这段音频是岩本仓所录,当然,是在岩本仓精神分裂之前。

U盘是围棋爱好者藤田交给警方的,藤田为此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好在他直接找到田村警官本人,这样,保证了即便在警方,知道这段录音的也不超过三个人。

田村向朱警官提出要求,中方知情的警员不能超过两个人,说着用眼睛向身前的郝涛示意,表明知情者不可以超出这个屋子里的人。

藤田是在一个木制围棋盘里发现这个比钮扣还小的U盘的,木制棋盘是他的围棋老师岩本送给他的礼物。由于舍不得使用而一直陈列保存,许久之后,藤田才发觉,原来棋盘侧面有个小夹层。

不必仔细听,藤田本人和第一次听到录音的田村都在一刹那判定,这是岩本仓的声音。经过技术检测和声音对比,确认无误。

朱警官问道:“送礼物给藤田,是岩本先生战胜人工智能之后,还是之前。”

“之后,是之后,”田村认真地确认,“岩本先生瞬间暴红,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围棋老师变成了一颗巨星。整个道场,尤其是他直接授课的学生当时喜悦万分,而岩本仍然保持着一贯的谦和平易,送给学员一些礼品,对多年来给予的经济支持表达谢意,并应学员的要求,在礼品上签了名。”

田村将棋盘翻至背面,是清晰工整的签名,题写着“赠予藤田君”的字样,朱警官和郝涛大致地认出了汉字。

2

在密室里,三个警察无声地取得认定:岩本仓在成为超级天才后,碰到了一个“罪恶计划”,或者说,他成为天才本身,就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他不愿就范,在极困难的情形,意图向外界留下痕迹。

“岩本君的做法很像一个典型的日本人,”田村说,“对前景报以悲观,但又觉得必须做什么,留下什么。这个东西放在那个夹层里,很可能一直不被发现,或者被发现时一切已经无效,但他仍然留下了这个,却并没有其他任何举动,直到自己发生意外。”

郝涛打开自己的电脑,期望将音频复制一份,被朱警官摆手阻止了。

田村将细小的U盘取下,郑重地说:“这个录音不可以再复制第二份,也不会在除我这台电脑之外的地方播放。”

朱警官和郝涛将田村送出警局,田村婉拒了派车的建议,叫了一辆车,直奔机场:“只能离开这么一天,必须即刻回去,在那里观察、留守。”

朱警官和郝涛知道,在大阪,疯掉的棋手岩本仓、提供音频的棋爱者藤田,以及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和事,须臾间都有风险。几个人都有个没道理的联想,既然小野新平是个日本名字,总觉得这个系统跟日本更有关系,该不会是总部所在地吧。田村觉得关系重大,来中国一趟通报情况后直接返回,机场来机场去,连酒店都没有住。

田村的这趟没有白来。

“蝴蝶在不停地扇动着翅膀,”朱警官说。

虽然没有更直接的证据。岩本仓所说的控制了他的“罪恶的计划”,可以合理推测为就是小野系统的天才制造计划。显然岩本被卷入他不情愿的某种事态,在事发前留下这段录音,秘密放置在送给棋友的棋盘里。接下来,他所说的“不测“果然发生了,不是死亡,而是不可逆的精神分裂。

如果这种不测是小野系统加诸的,这很可能是一个典型的反叛灭口模式。

“什么叫反叛灭口?“郝涛问。

“没文化就是不灵呀,”朱警官挠了挠头,“好吧,让我这个两年警专毕业的高级知识分子教教你,也不讲什么福柯的《规训与与惩罚》了,那太深了,以你智商永远不可能懂。反叛灭口模式,简单呀,反叛呀,就是对组织造反,要造组织的反,得先是组织的人,才谈得上。如果岩本仓是超级系统制造的人工天才,那他不就是这个组织的人了么。如果得了这么大的好处,一直服服贴贴唯命是从,肯定就相安无事,继续当他的世界第一棋手。但是,有可能组织上对他有什么要求,或者组织上的什么目标需要他帮忙去实现,他如果接受并积极配合行动,不就一切顺遂了吗……”

“所以,岩本所说的‘罪恶的计划’,可能是小野系统,也就是这个制造人工天才的秘密组织要求他做什么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被他称之为罪恶,所以他就要反叛……”

“插什么话呀,没说完别老插话,你小子这样永远没长进……我刚说哪儿了,对了,说了反叛,再说灭口。灭口就是既然你不就范,不按组织的决定行事,就等于背叛了组织。灭口一是为了惩罚,二是为了保守秘密,死人是最保险的了,所以一提灭口,一般就是人命。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对岩本的灭口方法,就是让他生如同死,彻底地丧失正常人的思维和表达能力,也就如同一个死人了。”

“岩本真地永远无法恢复正常了吗,或者,就算是疯子,是不是也有可能保留住一些记忆,讲出小野系统的什么秘密来。”

“日本的医学水平还是领先的,日方的检测可以信任,对岩本的精神摧毁是彻底的,不可逆的。当然,选择让人活着的灭口方式总是有风险的,岩本能活下来,是组织的意志,一定也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所以,灭口的最佳方式,还是死亡。”

郝涛脱口而出后,两个警察沉默了下来。沉默中的交流和确认,像是比讲话时更多。

没有充足的证据,但在罪案领域,依靠直觉的推测,往往象反光镜一样,逼进严酷的事实。

既然苏卡容是一个人工天才,他的猝死,极有可能是一次反叛灭口。

如果钱良毅是一个人工天才,他的死亡,会不会也是一次反叛灭口。

如果苏卡容是被灭口,那么执行者会不会是他的辅导员。

“不一定,”朱警官说,“辅导员只负责一个人工天才,他的职责和利益应该是跟这人工天才一致,而且,从现有的情况看,辅导员往往跟人工天才有较亲密的关系,做掉自己的亲人或朋友,同时也是亲手毁掉自己的成果,总是有障碍的,小野系统可能不会这样设计。当然,这也不好说。”

目前为止还有太多不可理解的事情,可能这种天才制造系统本身,就是不可理解的存在。

在已经发现的四个人工天才(一个疑似,一个是尚未完成的潜天才),只有罗迅一个还生存着。

朱警官想起来另一件事,叹了口气:“孙艾已经在招待所呆很久了,该放了。”

除了作为辅导员进入了小野系统,没有证据表明孙艾跟罪案有关。她对一些情况的掌握还不如警方多。她负责的潜天才是现在暴露者中唯一未疯也未死的,证明了她的清白。她也讲出了她所知道的一切,在那其中,没有她触犯法律的内容。

“孙艾不会透露在这里被讯问的情况,事实证明,她在加入小野系统后,有了严格保守秘密的习惯。”

3

孙艾被释放了,罗迅没有到分局来接人,这让朱警官和郝涛有些意外。

孙艾本人也有些意外,她拿出被发还的手机,想打个电话,又作罢了,自己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家了。

最近罗迅仍然处于非常时期,好在是暑假期间,不用去学校。孙艾不知道罗迅在不在家,如果他不去警局接自己,又不在家,会去哪里呢?

开了门,孙艾同一天里碰到第二次意外。

罗迅在家里,没有做任何事情。

罗迅像是有些疲倦,又像是有些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有些呆板。

“我……我回来了。”

“哦,”罗迅犹如被打断了沉思,“回来就好,回来……就一切都好了。”

虽然丈夫的表现有些奇怪,但经过这么一场动荡,两个人相继被拘押,现在终于完全获得自由,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时刻。

“你最近都没有吃好饭吧,我马上下厨,给你做个汤面,”孙艾一边洗手洗脸,去除回家后久别的风尘,迅速化身为一个家庭主妇。

罗迅猛醒一般站了起来:“我应该给你倒水喝,做着饭等你,怎么反过来要你……”

“咱们还客气啥,再说住的是招待所,也没受什么罪,警察待我很好。”

“到哪里,都总会有人待你好的,”罗迅有些生硬地说。

孙艾一时语塞。这不是罗迅的语言风格,他确实有些反常。不过,在经历一些非常的事情后,反常可能也算正常吧。

罗迅自我察觉到了一点什么:“我是说,咱们是好人,到哪里都问心无愧,人家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的。”

孙艾很快做出两碗面,三个菜,一边笑道:“我还以为冰箱里都空了呢,你还准备了一些东西,提出表扬。”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罗迅垂着头,将面条一点点仔细地送进嘴里,突然抬头说:“你说,我确实没有杀人吧。”

孙艾本来正往罗迅盘子里夹菜,停下筷子:“杀没杀人,你自己不知道呀。”

罗迅有些恍惚:“可是,在局子里,我居然以为自己杀人了。”

“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孙艾说,“你这个人我了解,有时候强硬得跟铁一样,有时候又脆弱得像根草……还有,可能跟小野新平先生有关。”

罗迅放下筷子:“是因为你辅导我保养升级,造成了我一些思维上的……”

“小野系统毕竟是作用于人的头脑,设计再周密,会产生哪些额外效果,仍然很难讲,”孙艾说,“我只是一个被上线发展的辅导员。当时,我觉得这个严格保密的项目应该有国家背景,你又是特别合适的志愿者人选,就拉上了你,没想到后来有一些风波。这次跟朱警官他们交流,我觉得这个项目的背景不简单,有可能反而是……反而是站在国家和社会的对面。我们可能上了当。你现在又有些负面反应,所以,我决定退出了。”

“退出,可以么?”

孙艾说:“有什么不可以,这不过是一个科研项目,我也一直遵守保密协定,除了为警方提供情况外,没有向其他任何人泄密,以后也终生信守。我不想干了,难道还杀了我不成。”

罗迅微闭上眼睛,像是要平复什么身体里的什么波澜。

孙艾看着他,有些动情:“我知道,你尝过了那个滋味,要完全回到从前,很难受,有很大的困难,不恰当地讲,有点儿像……有点儿像戒除毒瘾,但过回正常的生活,付出一些代价是值得的。咱们一时糊涂,以为能够通过这个,达到人生和事业的巅峰。其实,为什么非要那么成功,非要去巅峰,去卷入那些看不见,甚至咱们弄不明白的是非里去。从现在起,咱们完全退出来,做普通而快乐的人,比什么都好。”

如果真能做回原来那普普通通的自己,该是多么美好,罗迅不由地憧憬。

但是,最近那个缠绕住了他的巨大怀疑也像水底巨石一样,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块他从警局回来之后才显露峥嵘的巨石,他无法把它在她面前说出来。

他还有机会跟她一起回到从前吗?

孙艾唠起了家常:“你当时在局子里的时候,我真挺着急,要不说关键时候才能看出朋友,系办的小黄给力,前后帮忙。我不知道你……你出来之后,有没有好好感谢人家。”

“有,但跟他的关系,也用不着太谢谢……他倒是不怎么担心你,说你一定没事的。”

“好吧,你们是铁哥们儿,不过我这个当老婆的得有所表示,你约一下,请小黄吃一顿海鲜吧。”

“他出国去了,去日本。”罗迅像在回忆一个久远的人。

“哦,”孙艾随口应道,“是去出差吗?”

“好像不是,是旅游,他自己好像还有什么私事。”罗迅应答着。小黄是关系要好、帮了大忙的同事,但他此时想起了另一个人。

吃完饭,看着孙艾收拾碗筷,罗迅提起了这个人。

“莫晓晓还是没有消息。”

孙艾在餐桌上整理的手停了一下:“警方应该一直在找,但是没有找到吧。”

“我希望她没有遇到什么不测,”罗迅说。

4

“全分局,不,整个公安系统都该动员了。”朱警官一边说,一边向外走,脚步快到郝涛跟不上。

在郝涛印象里,朱警官在警匪对峙的现场都慢条斯里,现在这么急促,是因为发生了特别的事情。

大毒枭朗亚越狱了。

这种震动社会上看不到,在公安系统内部是核爆级的。

朗亚已经在狱中呆了数年,似乎已经安心做一个“寓公”了(寓谐音狱),按其所犯罪行,他足够被枪毙数次了。因为某些原因(对警方重要而不能摆在台面上的原因),他由死缓改判无期,放在狱中养着。对于这样的重犯,监控和管理比普通犯人严格十倍。朱警官和郝涛数次光临的郊区监狱本身早已经采用最先进的监控防范技术,根本没有犯人逃走的空间。

朗亚是在一次大放风时逃走的,这种大放风将犯人带至较开阔的地带进行一些体育活动,普通犯人一周一次,朗亚的机会是一个月一次。这个惯例已经执行了数年,相安无事。但就在又一次惯例中,朗亚消失了。

狱方在巨大压力下,展开技术盘查,寻找各环节上的漏洞。

“其实不必检查技术漏洞,”朱警官说,“那个监狱在技术上不存在漏网的可能性,越狱能够成功,甚至变得简单,唯一的可能性,是有人放走他。”

狱方内部有人放走朗亚,这怎么可能?

“可能与不可能,有时候就在一线之间,比如,一个数字后面会不会再加一个零。”

这么说来,狱方是有人被朗亚收买,刻意放走了犯人。如果真是这样,就是一次内鬼串通私放事件。监狱系统的种种先进技术,如果是狱方内行专业人员操控掌握,反而会更形通畅和隐蔽,这可能是朗亚一路绿灯,了无痕迹离去的原因。

“不一定是直接的金钱收买,可能其中本就有朗亚的人,谁能保证一个队伍里没有几个败类呢?”

朗亚的案子马上牵动警方的千头万绪。朱警官和郝涛仍有最关切的事情。赴郊区监狱后,同样的狱方管教,同样的会客室,一个同样的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当然不是朗亚,是前足球经纪人夸猜。

看到朱警官,夸猜礼貌地点头致意,之后竟然忍俊不禁地笑了。

朱警官点头回礼:“夸猜先生,现在可不可以确定,朗亚就是小野新平?”

夸猜一边笑,一边答非所问:“你们永远抓不住他,他想走,就走了。”

这是最短暂的一次会面,郝涛跟着朱警官退出来时,耳边仍然回想着夸猜的笑声。走出院门,抬头望着暗红色的高墙,高墙上闪闪发亮的尖头栅栏,郝涛有些怅然:“朱队,咱们下一步做什么呀?”

“你好久没有休假了吧?”

在这种案情乱成一团乱麻的时刻,怎么会提到休假。

“盯着我看干嘛,我脸上有金子吗,”朱警官说,“都多久了,你不想休,我还想休呢,休息吧。”

“朗亚的事情不管了,那可是咱们……”

“没错,朗亚当年是咱们给抓住的,那时候你还是个协警,不过他已经在监狱里呆着了,现在他跑了,又不是咱们的责任。吃警察这碗饭,责任心强没错,不过有时候也得长个心眼,各人自扫门前雪,没事儿别自找麻烦,该休假就休假。”

“那超级系统……”

“休完假继续办呀,唉呀,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朱警官说,“案子是永远办不完的,但人是不铁,警察也一样,总得吃喝拉撒,休息调节呀。”

朱警官确实工作年头长了,像个老油条,但人家有业绩,有当油条的资本。郝涛觉得自己还没有资本,该不该什么都向这个前辈学习呢。

休不休假再说,两人得先回分局。一进门就被同事告之,有人找。

会客室沙发上,坐着久违又熟悉的一个人,朱警官毫无意外,郝涛心里微微动了一下,也不动声色。

化学讲师罗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朱警官,郝警官,好久不见。”

“是的,”朱警官说,“怎么,想念我们老哥儿俩了,从这里出去的人,还没人想过我们呢。”

“一直应该感谢您,上次在这里的种种照顾。这次来,我有一些要情况要反映。”

“罗老师不会仍然觉得自己是杀人犯吧,”朱警官说,“真新鲜,还是第一次,警察要努力向人家证明他没罪。”

罗迅略显一点儿不安,说话却是沉着的:“我有另外的情况要反映。”

“好吧,咱们洗耳恭听。”

朱警官语气里的嘲讽没有引起罗迅的不适。他沉寂了几秒钟,郑重地说:“很难讲清楚,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我得认真整理一下思路。”

朱警官和郝涛交换一下眼色,说:“是不是需要时间长一些,慢慢讲呢,没问题,今天我们刚从一个地方回来,没别的事情了。”

“我想的事情,只有对朋友能说得清……可现在我的朋友里,没有人适合说出来了。”

“我们从来把罗老师当作一个朋友。”郝涛温和地插话道,既像一句外交辞令,又有着由衷的诚意。朱警官不禁微微一笑。

“我请求,重新拘留我。”

这又是一个难解的要求,让人觉得这个人本来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已经发展到出了精神问题。

但朱警官简单地应允了:“可以考虑。”

罗迅长出了一口气,不由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数秒之内,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莫晓晓有下落没有,如果有,望告诉我。”

“莫晓晓已经找到了。”朱警官像回答一道最简单的算术。

5

从警局返家后,孙艾觉得罗迅有些异常,家里的氛围里有些不同,她将之归因于最近的种种风波。

罗迅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呆在卧室里,这种异样的氛围更形明显。

房间是她一手打理的,梳妆台上的花瓶、窗帘旁的挂饰都一如往常,连用手抚摸柜门的皮肤记忆都是熟悉的,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她很快恍然大悟,最大的变化摆在眼前。

墙上的大幅照片不见了。

那是一张剧照,是一个久远的纪念,那上面储存着他们青春的过往。其实当年的中学生哪演得了什么《奥赛罗》,与其是说那是一场演出,不如说是一场游戏。罗迅被涂黑皮肤,孙艾化上了浓妆,从那时起,他们就是心心相映了吗?

把陈旧的照片放大处理,当作卧室里的结婚照,犹如过去的青春光芒,一直照着他们后来的生活。

现在这束光被从墙上摘走了。

孙艾四处寻找了一番,还明知不可能地伸头看了看床下,照片了无踪迹。

她叹了口气。罗迅的做法是奇怪的,超出了他这个人多年来的做事风格。再奇怪的事情也总有原因,那个原因,是她所能够了解的吗?

在墙上的空白处,可以用记忆和想象继续摹看那画面,毕竟太久了,就算不挂在那里,每个细节都能历历在目。《奥赛罗》讲一个因妒嫉而杀妻的故事,那个时候,离罗迅是那么远。多年以后,他真地陷入了因妒嫉而杀死“情敌”的嫌疑。一切本来已经洗清了,他们已经决定从所有离奇的遭遇中脱离出来,过回以前普通的生活。

但现在又有反复。

收到罗迅被重新拘留的消息后,孙艾简单地询问,被警察告之具体情况暂不能透露,也不能面见。她没有再多问,该发生的,肯定会发生。上一次她能把丈夫找回来,这一次也会有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

像上次一样,她拔打了系办小黄的电话,铃声响过许久,没有被接听。罗迅说小黄去日本了,找他不是时候吧。

对方又将电话重播了回来。

孙艾说:“你从日本回来了。”

“没有,还在那里,处理……一些事情。”

隔着电话,孙艾看不到丈夫的同事,还是因为急切而有些手足无措。

“罗迅又……”

“知道了,”小黄宽慰道,“多半只是去了解一些新情况,咱们一起想办法,一定能跟上次一样,顺利解决。”

“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就放心了。”

小黄说:“不过这次还是有些被动,我不在,学校里的消息看来堵不住了,会带来一些负面影响。”

孙艾点点头,对这些额外的代价有心理准备。小黄说,现在有些情况不大明了,不如耐心等待一下,警方也不会无限期不许家属面见的。

小黄说:“咱们都知道罗迅肯定没有杀过人,对不对?”

孙艾点点头,犹如对方能看到。

“他一定不会有问题的,你们……你们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孙艾沉默了几秒,挂断电话。

罗迅不会有问题的。

但罗迅自己不一定这样觉得。

一个人呆在警方的招待所里,环境跟上一次大不一样。朱警官开玩笑说,你这次的待遇,达到了上次你媳妇的标准。

罗迅在心里模拟着一幅照片的画面,那照片已经现在已经不在手头了,他将它摘下来,卷起来,又折起来,拿在手里,为了向警方说明一个他难以说清的事情。

当时,他把整张照片努力地打开、抚平,指点着那个让他不寒而栗的细节,讲出了他梦魇。

他没有留意自己讲得是否顺畅,是否前言不搭后语,是否因为某种恐慌夸张了什么,漏掉了什么。

他没有留意两个警察有没有听懂,他们的反应如何。

总之他讲出来了。讲出来后,那无法理解的事情并未消失,他的处境也没有改变,但吐出了胸中的一大块垒,轻松了不少。

“照片有没有可能是PS的呢?”明知愚蠢,郝涛仍不禁问了一句。

罗迅和朱警官对发现的事情更加确认,如果是PS,更说明了问题。

是谁,又为什么要把她P的跟本人不一样。

罗迅再度被警方“拘留”,不再回到家里,住在这个招待所里,四面封闭,他倒感到轻松。

世界上有哪个人喜欢被拘押,不喜欢回家的呢,就算有,这个人也绝不可能是以前的罗迅。

但现在的罗迅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人时,他似乎又能力召回那个万千缤纷的化学世界,重新做回在其中翱翔的天才,但是,他已经对此毫无兴趣。虽然就在不久前,一旦觉得那个世界要远去了,要得而复失,他就惴惴不安,浑身难受,像得了一场大病。

这确实可以算是一种毒品,一旦沾染,戒除起来会痛苦万分,但有时候,远离一种事物,似乎也就在一念之间。

他已经许久没有“会晤小野先生”了,但那个世界似乎已经在他的头脑里扎了根,正如辅导员兼妻子孙艾所说,已经完成固定疗程,接近人工天才的成型了。但是,他现在对充当天才,成为大化学家这个多少年苦苦追寻的理想,失去了兴趣。

他现在想重回另一个世界,那是与化学无关的世界,同属于现实,但却属于过去。

从第一次结束拘留,回到家中,他本来很着急,妻子奔走一番,换得他的自由,却像是替代他一样被警察留下了。他得想法子把妻子的自由找回来。在这个过程里,那个化学世界,包括那个署名“钱良毅”的小屋,时而清楚时而模糊地围绕着他,让他有些渴望,又有些吃力。

但是,另一个很陌生又很熟悉的世界也降临了,这是他料想不到的,是直到离开警局前都没有的。

那些印象,那些不大完整的人和事,像梦魇一样,又像泡沫一般,一波波涌向他,刺激着他。

终于,在他一个人独处卧室时。对着最熟悉的大幅照片,他看出了那个世界一处入口。他不知道如何进入,也害怕进入之后,是一个他无法面对的世界

他像握住了一把钥匙,但那是一把无比凶险的钥匙,一经拧开,就会涌出将他冲垮的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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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的秘密:一万三千个猜想

    这是一只会说话的兔子,这是一只喜欢喝咖啡的兔子,这是一只有着神秘身世的兔子!媚媚猫对家里的这个新成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不断猜测着东尼兔的身份,从被变态科学家试验的牺牲品,到外星球神秘旅客,也许还是某个魔法大陆被陷害的王子……哇!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媚媚猫对自己侦探家一般的想象力佩服不已。然而这些都不是东尼的真实身份。那么,东尼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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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商玛雅征服史(典藏版)

    这是一本适合公交上、窝在沙发里、蹲在马桶上舒适阅读的便携轻小说。讲述了由攸候喜指挥官带领二十条大船的殷商军团周游世界的整个旅程。因为指南针指错了方向,于是军团将错就错,在南美洲开始了他们的征服史。舰队成员汇集了士兵、巫师、公关学家以及聪明而又啰嗦得不可思议的鹦鹉。书中涉及军事学、历史学、地理学、天文学、考古学、逻辑学、量子力学、语义学、哲学、古代唯心论与诡辩术等社会和自然学科。尤其是现代的篮球赛和埃及的金字塔,在文中呈现一种更新颖的诠释。
  • 古庭禅师语录辑略

    古庭禅师语录辑略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冷君的弃妻

    冷君的弃妻

    “可记得我曾说过的话?你不会是我的妻,就算你上了我的床,也不配。”握着细白柔荑的男性大掌像失了控制,那般的用力宛如直到碎裂才肯心足。清秀的脸庞滑落因痛而起的泪水,沉静无波的脸容跟双眸的痛楚形成强烈对比,淡淡的吐:“好,我若不配为你安堪的妻,那请一纸休书。”手骨响起脆裂之声,男人用力一推,冷笑:“你一心要嫁进我安家,不到死那天又怎能轻易离开?”痛跌在地,女子瞪着那远去的背影,凄然的笑开了。*七年前一个恩情,让她刻记在心底深处,从来不曾向人透露。可她不会忘记那一天那双关心她的眼神,那么善良的笑。只是他不懂,他永远都不会懂得她的心,就算她已成了他的妻。当属于他的女人终于回来后,她的存在更是罪过。当他深爱的女人惨死后,她才知道自己在他的眼中连死都不配。*推荐敛心的新文:《总裁的替身枕边人》那一年,我最宝贵的初恋,云淡风轻的跟我说分手。同一年,我别无选择的将自己卖掉给别人,包括我的尊严。*我的金主是业界上狠厉的传奇人物,只要是他盯上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他换女人如换衣服,有钱可以玩弄一切,可以视一切为无物,他玩的游戏从来不是虚拟而是人。我们以最狼狈的方式相遇,用难堪的方式相守。至始至终我的心里都藏着另一个男人,却还是当了他的情妇近三年之久。我知道他是谁,不管他的身份有多高贵,也从不会妄想自己是特别的,更不敢对他动半点情,只有乖乖的等候这三年的合约到期的一天。因为,他只是我的金主,一个用钱收卖我三年尊严的男人…*而这一年,初恋情人回来了,带着他的成功与骄傲,可是他永远都不会再是我的恋人。不管他现在有多成功有多骄傲,我都不会再傻傻的迷失…*推荐朋友的文:轻寒微冷《一战成妃》野人乙《特工女王》七色《十岁小父王》凤凰城主:《朕的宠妃》乱世饫儿《小三别忘了身份》《总裁的替身枕边人》
  • 清代今文经学的兴起

    清代今文经学的兴起

    本书是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2007年重点课题。通过对清代最初的几位讲求今文经学经学家经学思想的分析,力图对今文经学的兴起作出较为准确的分析,说明清代今文经学不是一开始就完全只讲公羊学,也不是仅讲今文经学,而是有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今文经学逐步被重视,《公羊》学的地位越来越凸显,三科九旨日益为人们所关切。
  • 神农诡

    神农诡

    午夜时分,在皎洁清冷的月色下,一个巨大的人形黑影突然出现在探险队宿营地对面的山坡上。负责守夜的青年男子此时正用单反相机以慢门方式拍摄星空,当他检查照相机的拍摄情况时,显示屏上的黑影就象一只鬼魅,瞬间令他恐惧万分。由于连日来已经被神秘死亡事件折磨得心惊肉跳,当青年男子看到这一幕时,立即被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青年男子颤巍巍的抬起右手,指着黑影呆傻了半晌才翕动嘴唇:“神—农—诅—咒......啊......”。
  • 农女又又又在追汉子

    农女又又又在追汉子

    新文已发《穿成将军的私奔前妻》“哥哥,哥哥,那个丑丫头又来偷看你了。”真不要脸!“路过吧。”“哥哥,哥哥,那个丑丫头居然把你的画贴在床头!”真不要皮!“嗯,画的不错。”“哥哥,哥哥,我真是受不了,她居然背地里叫你相公,她怎么可以这样?”恶心死了!某女:作为老婆粉,私底下叫爱豆老公有什么不对的吗?
  • 故事会(2015年3月下)

    故事会(2015年3月下)

    当你读着关于他人的故事时,会产生不同的情绪变化:喜悦、幸福、向往;同情、怜惜、悲戚;愤懑、懊悔、反省……由此,透过这面镜子,你了解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也更加清晰地认识了自己,知道下一步应该怎样去走。如果你也为追求某种意义而迷茫,想看清世界,想看懂自己,不妨先读一读关于他人的故事。
  • 是不是我忘了你啊

    是不是我忘了你啊

    关于他啊,所有的一切,都自己一个人偷偷藏在心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