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雁北堂”。
瞎子负手在庭着，仰头对着一株参天古树，只是对着，因为他是瞎子，他什么都看不见。
夜风带着凉意，瞎子那单薄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树叶沙沙作响，月亮隐入了云层。
“出来吧。”瞎子的声音略带些嘶哑。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同时传来了悦耳的声音：“死瞎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老娘来了的？”
瞎子冷冷地说道：“从你刚来我便已经发现了。”
黑暗中走出来的女人便是金莲，她的脸上带着媚笑，只可惜她的笑瞎子却看不见。
“我刚才还在想是不是应该突然出手杀了你。”金莲的语气很温柔，杀人这两个字被她这么温柔地说出来，竟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戾气。
瞎子淡淡地说道：“那你怎么不试试？”
“唉，我没有把握，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金莲幽幽地叹了口气。
瞎子没有说话，仍旧那样负手而立。
金莲走到了他的身后，他却还是没有动。
“死瞎子，你就不好奇这些日子我去了哪里么？”
瞎子慢慢地转过身来：“你去了哪里？”
金莲咯咯地笑了起来：“不告诉你。”
金莲的话让瞎子的心里隐隐有些异样，金莲说话的态度便如小女儿家与情郎打情骂俏一般，这让瞎子有些不自在。
见瞎子有些窘迫的样子，金莲笑得更甜了，那话语声如蜜糖般甜腻：“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知道啊？”她凑近瞎子，瞎子闻到了她身上的女人香。
瞎子想到躲开，金莲却拉住了他的胳膊。
“砰！”的一声，金莲被震出三尺开外，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的手中也多出了一柄短剑。
瞎子就站在那儿，脸色平静无奇。
“你明明看不见，我明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为什么？”金莲忿忿地问道。
瞎子笑了，虽然笑容在他那张脸上显得那么的诡异：“因为我闻到了危险的气息，其实你不该拉我那一把的，若你不拉我，我便会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的香气上，偏偏你却拉了我一把，你拉我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身上的杀气，自你的指尖流出的杀气！”
金莲银牙一咬：“你想怎样？杀了我么？”
瞎子摇摇头。
金莲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又笑了：“我忘记了，你不敢杀我，因为你杀了我无法向燕七交代，你知道，燕七喜欢我！”
瞎子还是摇摇头。
金莲皱起了眉头：“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你若以为燕七真对你有意思的话那你就错了，燕七不会喜欢你，你不了解燕七，他虽然答应让你留下并不是因为他喜欢你，而是因为他需要你。”
瞎子说得没错，有时候需要和喜欢根本就是两码子事情。
金莲的脸色微微一变。
瞎子继续说道：“留下你是因为你是聆雨轩的人，燕七需要从你的口中知道更多聆雨轩的事情，迟早有一天，他可能就会与聆雨轩对上，那个时候你能够派上用场。其次，留下你是因为我！”
“你？”金莲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她还真不明白瞎子说的燕七留下自己是因为瞎子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瞎子说道：“因为燕七想用你来牵制我，他为了‘天眼’接纳了我，可是对于我他终归还是不放心的，所以他必须要牵制住我，而你与我之间的过节注定了我们不可能真正成为朋友，所以用你来牵制住我是最好的选择，他也可以让六扇门其他的人来做这件事情，但却很容易让我产生反感，而你我是同时投身于他的，他把我们放到一起便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他就那么自信我会按着他的意思做么？”金莲皱眉道。
瞎子又笑了：“你会的，因为你一直都想置我于死地，从一开始你便按着他的设计，小心地盯着我，只盼我走错哪怕只是一小步，可偏偏我没有让你如意，所以你只好放弃了这样的监视，而且你还有别的重要的事情，总不能把时间都耗费在我的身上。”
金莲沉默了，她现在终于明白了，瞎子不仅仅武功比自己厉害，就是这份心智也不是她能够比拟的。
瞎子没听到金莲的回应，也不以为然：“其实你想过没有，同样的道理，燕七也并不相信你，他把你和我放在一起，不也有让我盯着你的意思么？我投入六扇门可以说是情有可原，可是你的投靠却要突兀得多，你真以为燕七会相信你之前的说辞吗？就连瞎子我也看出来了，你之所以要投入六扇门是因为你已经背叛了聆雨轩，背叛的曲听雨。之前我曾想，你之所以会背叛聆雨轩与曲听雨是不是因为张迁，不得不说，张迁那小子对付女人确实有一套，可是后来我却发现并不是这样，这就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既然这样你的背叛是为了什么呢？当然，你会说是为了燕七，你会说你喜欢上了燕七，但谁若是将这话当真那他便真是傻子了！”
瞎子一口气说了很多，金莲的神情在瞬间便变了无数次。
“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了，你的身后的人是谁。”瞎子的声音越发的小了。
金莲一惊，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是谁？”
瞎子慢慢地走到了金莲的面前：“是圣主！”
金莲的脸色变得苍白，她咬着嘴唇，将短剑握得更紧，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杀了瞎子，之前她想杀瞎子，一半是出于一种戏谑，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瞎子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再让瞎子留在这个世上，那么最后死的人必然是自己。
“你想杀我！”瞎子的话语中带着不屑。
金莲握着短剑的手开始发抖。
“你杀不了我。”瞎子又说道。
金莲没有动手，正如她刚才说的那样，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她还真不敢出手，她怕自己杀不了瞎子反会被瞎子所杀。
“你也不敢杀我！”金莲说道。
瞎子也叹了口气：“没错，我不敢杀你，我若杀了你，燕七定会认为是我的心里有鬼，而我也不能告诉他你是圣门的人，因为我没有证据，我若对他说你的圣门的人，他便会认为我是在有意构陷于你。”
金莲笑了，她收起了短剑。
瞎子突然又冒出了一句话：“待过了腊月二十八，便该变天了。”
只是普通寻常的一句话，可是金莲却似遭了雷击一般地僵住了，她原本想走上前来的步伐停止了，脸上的笑容也像定了格一样。
瞎子又接着说：“是天意么？不是天意，是人心。”
金莲的声音颤微微的：“待过了腊月二十八，便该是阳光灿烂的开始。”
两人都不说话了，良久，金莲才怯怯地说道：“竟然是你？”
瞎子的脸上再次出现了诡异的笑容：“没想到吧？”
金莲长长地出了口气，一下子也放松了许多。
“想好如何向燕七说你这些日子的行踪了么？”
金莲点点头：“我去了一趟苗疆，打探聆雨轩的近况。”
瞎子“嗯”了一声。
金莲又道：“圣主有令，圣门将围杀龙天宇，届时需要我们设法拖住六扇门，不让六扇门有机会驰援。”
瞎子闭上了眼睛：“围杀龙天宇？龙天宇不是那么容易杀的。”
金莲说道：“能不能杀死龙天宇与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只要拖住六扇门便是了。”
“我已经将圣门的存在告诉了燕七，便是我不说他也会知道，毕竟我掌控着‘天眼’，若是对圣门的存在一无所知他会生疑。”
金莲说道：“明白，其实龙天宇救走崔九，圣门的秘密也就保不住了，一直以来圣主都不让我们主动与圣门联系，现在这条禁令撤消了，但凡有关圣门的消息可直接传递至圣门。”
瞎子的神情有些激动：“这么说圣主要出山了？”
“没错，圣主已经决意出山了。”金莲说到这儿，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着瞎子：“瞎子，既然你便是我要找的那个人，那么‘天眼’便是当年的辛堂，对么？”
瞎子愣了愣，接着说道：“‘天眼’原本只是‘天眼’，不过后来‘天眼’便是辛堂。”
“什么意思？”
瞎子淡淡地说道：“当年我打入明教，明教便让我组建了‘天眼’，后来辛堂脱离了锦衣卫，我便把辛堂的弟兄安插进了‘天眼’，慢慢地，他们便完全取代了‘天眼’的那些人，所以如今的‘天眼’便是辛堂！当然，在‘天眼’底层的人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个秘密的。”
瞎子与金莲两人竟然都是圣门的人，这一点燕七是万万都不会想到的。
燕七此刻正在六扇门里为了圣门的事情头疼，而坐在他面前的刘廌却是一言不发，紧闭着双眼，像是老僧入定一般。
“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啊！”燕七说道。
刘廌这才睁开了眼睛：“其实这个案子如果是让蒋飒去办或许我们还真能够有所发现。”燕七瞪大了眼睛，他不太明白刘廌说这句话的意思。
刘廌叹了口气：“燕总领，你可曾想过当年蒋瓛有没有可能是诈死？”
“这怎么可能？当日我亲眼看到蒋瓛把毒酒喝下去的！”燕七叫道。
刘廌说道：“他喝下的不一定就是毒酒，便是你亲眼看到他七窍流血咽了气也不见得他就是真的死了，除非你亲自一把火烧了他的尸体，又除非你曾在他的尸体上补了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