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分配已结束，海玉、刘影也都放假了，海生、刘之娟都留市里，也不用大搬家了。海生只是换了一个院，刘之娟刚在报社报到，被分到了新闻组，三天后正式上班。今天大家都聚到一起帮刘之娟搬东西，幸好报社离学校不远，大家用自行车便将她的行李运了过来。跟刘之娟同宿舍的还有一位，但不常住，只是午休在，晚上便回家了。两人间比学校的八人间好多了。屋子也挺干净，稍微收拾了一下刘之娟便招呼大家到饭店去了。
刘之娟偷偷用眼斜了一下海生，怯怯地微微一笑，又转即收住了笑容。海生会意，大概是囊中羞涩了。海生赶忙说：“走，今天我请。”“还是我请吧，你们都已是债台高筑了，留着点儿吧。”这是刘影的声音。刘之娟没有说话。“每次都是你掏钱，现在我们工作了，怎么还能让你请呢？”海生说。“别硬撑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上星期还追着借钱呢，今天又打肿脸充起胖子来了。”刘影爽快地说：“还是我来吧，别见外。”刘之娟脸都红了。海生倒“嘿嘿”笑起来，说：“不好意思，今后一定报答你的恩德。”“怎么报？”海玉开玩笑地问。“将来成了一家人，不就‘抱’了。”李纹插了一句。刘影脸一红，追着李纹打闹。李纹早有准备，一溜烟儿跑了。海玉紧追她们去了，留下海生等刘之娟锁门。刘之娟又不好意思地对海生笑了笑，她并不在意李纹的玩笑，却在海生的背上狠很拧了一下。进了饭店更是热闹，他们聚会向来如此。最近因为各自都在忙自己的事情相聚很少。大家都有太多想说的话了。“点菜了！”刘影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谱，“我先点一个‘龟背纹’。”“‘龟背纹’？什么‘龟背纹’？我们这儿只有‘龟背烧肉片’。”服务员说。“就是她！就是她！记下来。”刘影看着李纹戏谑着。李纹一听刘影捉弄她，可不依了，又是掐又是挠。刘影左动右晃，只管“哈哈”乐，还一边向李纹赔着不是。“服务员，有‘柳尖’吗？”刘之娟问。“没有，‘柳芽’春天才有。”服务员解释。“不是时候。”刘之娟说。“你听，刘之娟点你呢。”李纹停下手对刘影说道：“对！就是吃‘柳芽’，看你还有影？”“刘之娟你等着。”刘影威胁的样子，“柳芽没了，还有你‘柳枝’的好？”“错了，错了！对不起，刘影。咱们还是点海鲜吧。”刘之娟没注意把自己也带了进去，赶忙改口道。“你不如直接说吃‘海生’算了，还吃什么‘海鲜’！”海生爽快地说。“点个‘松子开心’。”海玉说。“‘送子’，送给谁？”李纹问。“送给……送给……有点儿早了。”海玉支吾着不知说谁了。“送给李纹，李纹心里最鬼了。”刘影打趣道。旁边的服务员，只看着他们笑。
这顿饭之后就算开始真正的社会生活了。刘之娟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到坝上采访土地沙化问题。与她同去的还有一位，也是刚报到的男生，毕业于新闻学院，名叫景大鹏。
景大鹏个头比海生要矮些，看上去也没有海生强壮，在男生中也算英俊潇洒了，然而跟海生比总还差点儿。
刘之娟收拾了简单的行装登上了北去的列车，旅途中很自然地与景大鹏攀谈其来。
“大鹏，你有女朋友吗？”
“上学时有，现在没了。”
“为什么？”
“一毕业就散了，没有为什么。”
“是吗？”
“你不会没有男朋友吧？”
“有，也可以说没有。”
“你说的话好奇怪。我大学的女朋友，就在北京。那个地方我是难进去的，自然毕业也就分手了。上学的时候那叫体验生活，那是梦，不是实实在在地过日子。但无论何时想起来，总是人生最美好的日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让她活在回忆里。轻易不要再去碰它，只是回忆。”
“那你现在的感受如何？”
“很轻松。”
“没有失恋的感觉吗？”
“心里早有准备了。”
“借口！你们男人就是这样不负责任。”
“哼，哼……”景大鹏表情淡漠。
……
隔了一会儿景大鹏又问。
“我可以认为你现在没有朋友了吗？”
“可以，也不可以。”
“我想你那位一定回乡下了。你很难抉择是吗？”
“是的，你真会想象。”
真真假假，仿佛谁也不说真话，都在刺探对方。
“那我有机会吗？”
“没有。至少现在没有。”
“那就是将来有？”
“你不是会想象吗？你看我是来自城市还是乡下？”
“城里，当然不是乡下。”景大鹏脱口而出，“乡下女生的气质和你不一样，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说的对吗？”“对呀，我真佩服你的判断能力。”“大漠、草原，我真渴望早点儿看一看。你知道吗？这次下乡是我主动申请的。”景大鹏说。“你是第一次到草原了？我也是！”“我们找一家帐篷旅馆怎么样？也体验一下住蒙古包的滋味。”“挺浪漫，就随你吧。”“你应该比我小吧？”“不知道。”“我二十二，你呢？”“那我是大姐，你可要好好服务呀！”“是！”他们从北京转了车，又乘汽车长途跋涉了几个小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顶蒙古包，恳求牧人收留他们住下。草原上真是难见树影，蒙古帐篷零星地散落在广袤的草原上，远远看去，像战场上一座座碉堡。没有山，没有树，阳光毫无遮挡地直射地面。风和阳光无情地掠夺着松散的土壤里已经少得可怜的水分。
晚上走出帐篷，正好是十五，一轮满月当空。一个月亮，几个帐篷，空旷的草原上充满了一种无声的恐怖。如果有棵大树，也可以假以为遮挡的伴侣，增加一份胆量。青草遍地，却弱不禁风。
空中的月亮倒毫无惧色，任意放纵，好比天下唯月公独大，明目张胆无一丝遮拦。刘之娟心想：也许正是这种环境才塑造了这个民族的性格吧。牧民们豪放热情，胸怀坦荡，就如天空中的月亮和这无边的草原。这也许正是从前海生想让我们来的原因吧，他们若能一起来，定会给这片贫瘠的土地增添许多热闹。
“刘之娟……刘之娟……”景大鹏对着天空大声喊。周围没有一点儿回应，风依然吹，月亮依然是月亮，就连刘之娟也不去理会。他又喊了几声，刘之娟依然不去理会。
“刘之娟，你怎么也不答应呢？”景大鹏凑近刘之娟轻声地问。
“你怎么不接着喊了？喊呀，除了你我还有牧人一家，无人再能听得见。”
“咩……咩……”远处传来了羊的叫声，可算有声音了。
“是你的声音吗？”大鹏开玩笑地说。
“明天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这儿还挺怕人的。”
“我真想长期住在这儿。”
“你不会爱上这里的什么了吧？”
“是的，我热爱草原，我的梦想之一就是彻底拯救我们的草原。想当初，风吹草低见牛羊；如今，干旱不断，草场变成了沙漠……”“动了你哪根神经了？发这么大感慨。”刘之娟嘲讽道，“眼见草原如此恶化，不想办法，只发感慨有什么用？”“我想，有水就有生命。能把石油、天然气从大漠运到上海，怎么就不能把在南方洪涝成灾的水运到大漠，运到草原？”“是呀！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水走到哪儿，哪儿就有绿洲。”“也是。古人能修大运河，今人都能上月球了，怎么就不能修条渠把水引到草原？有草有木风沙不就解决了，你的方法真高！”“眼前利益，人们看的是眼前。天然气挣钱，立竿见影。而挖渠引水可能还要赔钱。钱！钱！挣那么多钱干什么？就不能拿出点来，治理一下环境？”“别做梦了，你的方案就是可行，也得至少论证上二十年，想把你的想法登报吗？”“不敢，但这个方案还是很不错的吧？”“真不错，我看你就来当治沙部长吧。”
“还没设这个职位呢！”“快了，为期不远了，你会等到的。”“又让大姐见笑了。”“如此情境，大鹏做首诗吧！”“我不擅长。”“又没别人，也没人笑话你。”“还是你先来，你是长辈，我学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