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安逸在读书上更是把同班同年级的我们这些小伙伴们远远甩在后边。他是一块天生的读书的料,我后来说他是方仲永那样的神童。小学算术里的四则运算题是很伤脑筋的,绕来绕去,一哈儿[2]张家坝,一哈儿母猪胯,牛胯扯马胯,扯求不清楚,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小菜一碟,两筷子就搛完了。进了中学,几何也很伤脑筋。“几何几何,叉叉角角,又费时间,又打脑壳”,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宽面一碗,几口就梭下肚了。还有,不论小学中学,作文也顶难做,一上作文课我就脑壳痛,心头烦,咬烂了一支支笔头还是被老师批得来一无是处,作文本上尽是红得触目惊心的叉叉杠杠。安逸的作文却常常被教语文的班主任邹老师拿来给大家当范文讲。六年级的时候,邹老师出了一道作文题,叫《我的理想》。自习课我好歹写完了作文,去交的时候看到安逸的作文本还放在课桌上,人却不晓得到哪里去了,可能是上厕所了吧。我随手翻了翻,见写的是一首诗,也没兴趣细看,就自作聪明替他一起交给邹老师了。那时候我们不兴科代表,作业都是各人自己交给老师的。安逸回来不见了作文本,东找西找找不到,急出了一头汗,一问,才晓得是我替他交了。他很不了然,说才刚刚开了个头,卡住了,还没写完哩,你咋个就拿去交给邹老师了?邹老师看了要说我不认真的,硬是……他一边揩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把我好一顿埋怨。我帮了倒忙,进初中后从课文中知道这叫做“熊的服务”。真是多余二百钱,好心做了笨事,我只得陪他到邹老师那里去说明情况,把作文本拿回来接着写。谁知邹老师听了却笑着说,不消拿回去了,就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嘛,再写就多余了,是废话了,废话再多也是水泊梁山的军师——吴(无)用。我一听,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好久都收不回来。嗨!硬是怪了!人家自己都说只不过才开了个头,卡住了,还没写完哩,结果就被老师看好了,你说怪不怪?自然,安逸这次写的诗又被邹老师拿来给我们当范文讲评。由于有前边交作文的戏剧性过程,那次我听得特别用心,可以说从来没这么用心过,想听听这篇“只不过才写了个开头就卡住了还没写完哩”的东西到底有啥子好,有啥子了不得,把邹老师都迷住了。邹老师把他总共只有六句的作文直夸得天花乱坠,还声情并茂地给全班同学反复朗诵:
宇宙是那样神秘,
大地是这样奥妙,
我要当一个科学家,
把宇宙的神秘,
大地的奥妙,
让人们全都知道。
我听了心里很不服气。不就是六句大话白话吗?值得这样夸上了天?但不服气不行,邹老师的话是铁板上钉钉。后来我听说邹老师在外头啥子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文章里头就有安逸的这首被我称之为“大话白话”的诗。我于是忍不住想,这六句大话白话,是安逸的作文,安逸呢,是邹老师的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