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打扮得花蝴蝶似的小陶阿姨,这回不知又出什么妖蛾子,穿了一身灰不灰蓝不蓝,男不男女不女的衣裳进来了。这使她看上去像是换了一个人,陈安堂第一眼都没认出来她,哎呀呀呀,姐!陈安堂以他一贯的作派大呼小叫道:今个怎么这么个装扮啊?俺姐夫跟你离婚了?没等他说完,就让小陶阿姨一口“呸”了回去,小陶阿姨说你姐夫才跟你姐离婚了呢,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这是法兰西名牌设计师那个、那个、那个……谁设计的时装,你懂吗?
陈安堂当然不懂,陈安堂只是觉得好笑。还法兰西呢,不就法国吗?绕这么大个弯子干什么?这个老女人,只要小九在跟前,立刻就变得愚蠢,可笑,没有智商。实际小陶阿姨身上穿的,根本不是什么法国牌子,而是德国大牌时装ADD·09春夏系列,ADD走的是中性路线,略显宽松的剪裁,素朴单纯的颜色,是这一年的时尚新宠。她的“一号闺密”路艳丽说,陶总你看你这身装扮,老大妈似的,难怪钓不住你那小情人。我来给你换一种风格,准保你脱胎换骨!小陶阿姨不高兴了,说我怎么就老大妈了?我不才刚过三十五嘛,比你还小一岁,怎么你不是老大妈,我反倒成了老大妈了!
路艳丽知道自己的话,戳到她的肺叶子上去了,于是慌忙道歉,又安慰她说,我不是说你老,我是说你的那个小帅哥,实在是太年轻了!你想啊,你都三十五了,他才十八,差不多该他两个了。所以你要想钓住他,就不能让他时刻觉得你长他一辈,别的先别说,这回再去,先把称呼改了!
他怎么才十八?他都十九了!小陶阿姨嘟囔说。但这天一推开陈安堂的门,她还是先就郑重宣布:小九我正式说给你,从今天起,你得喊我姐,整天阿姨阿姨的,都把我喊老了!
陈安堂是何等样人?一听这话,立即咋呼起来,咦!那咋能行啊?岔辈了、岔辈了!我喊你姐,他喊我舅,你再让他喊你姐,这不是乱了辈分了嘛!
陈安堂!有你什么事啊?小陶阿姨“呼啦”一声转过身来,指着陈安堂的鼻子说,他是他,你是你,你别说喊我姐了,你喊我妈我都敢应,咱们这是各兴各叫!
陈安堂一时愣住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说好好好,姑奶奶、姑奶奶!咱们各兴各叫,各兴各叫!
边上,小九木着脸站着,理床单,垫洞巾,一板一眼,做推拿前的准备工作。小陶阿姨气道,小九你听见了吗?从今往后,你喊我姐,你要是听见了,你就点点头!
小九仍是木着脸,泥塑一般。小陶阿姨“忽通”一声,倒在了推拿床上,气急败坏道,你快给我“拿拿”头——哎哟小九,你气死我了!
小陶阿姨一把扯下垫单,盖在眼睛上,作为对自己的惩罚。这是她第一次闭上眼睛,让小九做推拿。她不恨小九,只恨自己,她对小九,真像是人家说的,豆腐掉进了灰窝里,吹又吹不得,打又打不得。也不是没有试过别的法子,约他出去喝咖啡,他不去;给他买衣裳,他不要;实在没招了,她拿出了一张银联卡来——九啊,这里头有二十万块钱,你拿去,给阿姨治治腰。她说的阿姨,是小九的母亲,陈安堂的表姐。幸好陈安堂那天不在跟前,他要是在跟前,指定要笑掉大牙。小九虽说人小,主意却大,任凭你说什么,他都装听不见,给他什么,他也不推,也不搡,也不拿。这真让小陶阿姨束手无策了,你总不能去撬他的嘴,去掰他的手吧?再说了,诊所里的客人出出进进,哪能都是她和小九俩人在屋啊?不知啥时候门一推,人就进来了。陈安堂这个婊子养的,最近防备得紧,吃过中饭也不上楼去歇午觉了,野狗看死孩子似的,就在眼面前戳着。小陶阿姨有些烦躁,总这么吊着,她都快失去耐心了。想个什么法子,才能让小九就范呢?她想,要不,就从陈安堂身上下下功夫?
你早该这么着了!路艳丽说,我就不信,用钱砸不倒他个姓陈的,无非多花一点,你又不是舍不得。听了这话,小陶阿姨兴奋起来,咬牙切齿道,陈安堂你个婊子养的,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