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三在家里只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下午就回浅川县城了,一是丝雨要上学,二来也惦记着自己的那点生意。可就是这两天,菜场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卫生部门来突击检查,大罚了两家。二是隔壁店的宝姐生病了。
尹三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摊子,一边朝旁边的门面瞄,早市的生意都过去了,他们还没有开门。招牌上“良宝调料店”几个字都落满了灰尘,也显得没精打采的。
“听说那个女人得了癌症,是子宫颈癌,一检查出来就住了院,一住了院就听说不行了。”
“那个男人,那个游手好闲的男人,怕是麻了爪吧?”
“那肯定的唦,到现在还没有开门!活该,也该他吃点苦了!”
买菜的人一路议论着过去了。
去不去看宝姐呢?尹三一边择着手里的菜,一边照看着摊子,脑子里还在想这个问题。她和宝姐发生过不少摩擦,她处处小心让着,才能相安无事。这时候去看她,她会不会多心呢?
宝姐的病,多半是良宝气出来的,这会儿他知道错了,可是晚了。受苦的是宝姐,良宝虽然心里难受,可他还全胳膊全腿,好好的呢。
整个三街菜场,没有人不知道良宝、不认识良宝的,就是没买过菜,在整个菜场转过一圈,也知道他了。
良宝生得太齐整了,太俊俏了。
一大早五点多,无论是酷热的三伏天,还是数九寒冬,只要不下雨,宝姐就推着一板车的生姜蒜头和各种干货出摊了,她去县城边上的菜场出摊儿了,而良宝呢?她让良宝在三街的店铺里守着。有顾客上门了,要点什么,他就收钱,若是无人问津,他就立在店门口看报纸。
良宝穿着夹克,西裤笔挺的。头发是平头,却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洗一遍,洗得干干净净,喷着啫喱水,一根根竖踮踮的,看得见洁白的头皮。他生得身材颀长,脸上的轮廓分明,皮肤又好,又打扮得这样抻抖。他和这些卖干货做小生意的人怎么看都不一样,人家的衣服脏兮兮,还套着蓝大褂,他却从来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不沾纤尘似的,像随时要去赴宴、要去跟人家谈大生意。怎么看,他都不像个在生姜大蒜头堆里讨生活的小男人。
良宝,你这样气宇轩昂的一个人,卖生姜大蒜头,真是委屈了你。良宝的那些个相好的总是说。
屈什么呢?良宝上午看一下铺子,也就是立在门口看报纸,收收钱,遇到买东西的小媳妇跟他开玩笑,他想开就开,应承一下。不想开,就坐在门口打呵欠。宝姐出摊回来了,他就歇下了。下午拿了钱去打牌,赢了钱请那些牌友吃东西,给宝姐带二两瓜子回来,宝姐还高兴得不得了。输了,回来吃饭,宝姐也还是高兴。
可宝姐心里难受,她不是不知道良宝的坏毛病,可她要装作不知道,她怕闹开了,撕破了脸,良宝就更肆无忌惮了。她也怕街坊笑话。——她是舍不得良宝的,所以她拿他没办法。这样憋着,天天失眠,把自己熬干了熬瘦了不说,还熬出了病。
尹三把菜择好,拿到门口的水龙头下去洗,一抬头,又看见了“良宝调料店”几个字,想起宝姐偶尔的好,她还是准备去看看她。主意定了,她把筲箕一放,稍事安排,骑上车就往县医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