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过去,唐秋宝二十一岁了。
隔壁程二娘喜欢唐秋宝由来已久。她始终用关切的目光照耀着他。当年唐秋宝出世,第一个抱起他的就是程二娘,后来唐木匠对儿子严加管教,也是程二娘挺身而出从中讨饶。这两三年,眼见得这个小把戏越来越成器了。程二娘就想把娘家侄女儿讲给他。也不是亲侄女,是本家,姑娘名叫冬云。程二娘想冬云与秋宝挺般配。世上无媒不成婚,她认为自己出面是责无旁贷。
程二娘拿定主意就回娘家杨庄。冬云妈小名叫腊珍子。程二娘落了座就直奔主题。我想多句嘴,把冬云侄女儿讲一个好婆家。哪家?不远!就是我家对门唐家。唐木匠好手艺,家里三间瓦屋根根木头落地哩。小把戏叫秋宝,独萝卜一个!家私还不是归他独吞。冬云要中意,真是前世里的福气!冬云妈并不迫切,取下插梳仔细地捋头发。她大姑妈,你讲的这些日后慢慢访。不晓得小把戏人品怎么样?程二娘一拍胸:你放二十四个心!小把戏从小就驯良。他生下来就与旁人不同,一团和气似的。老唐家是书香门第哩!你不晓得唐木匠的家法有多严!他调教这个儿子真是花了功夫!你尽管去打听,村上男女老少哪个不讲小把戏的好话?这辰光他又在学堂里当先生,更是一白二红有横有竖了,半点不像乡里人。你不晓得多少人想把女儿许给他……正说着,冬云爸回来了。她们一讲情况,冬云爸就说:我认得唐木匠。一个忠厚老好人,他儿子错不了。见丈夫这样表态,冬云妈就说:我想你做大姑妈的也不会把侄女往火坑里送。闺女大了终归是人家的人,我们再商议商议。程二娘想这边有七八成了。
程二娘赶回来就向印荷花吹风。冬云这丫头!那是上下三村的人尖子!她初中毕业,人又神气,田里生活家务事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她娘老子也讲理,听我把你家秋宝一介绍,就松口了!你要由我作主,包你一房好媳妇!
有这等好事送上门,印荷花求之不得。她二话不说,马上就逮鸡。鸡飞狗跳喜气盈门。按老规矩,媒人要在婆家吃七十二餐哩。印荷花心细,以后每招待一餐,就拿火钳在石灰墙上画一道黑杠子。
唐秋宝有些措手不及。他才二十一岁。他还保留了一串一串从小说中传染来的浪漫心思。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什么的。如今一点也不吻合了。他原打算婉言谢绝。后来听程二娘鼓吹冬云怎样的天上有地上无,就答应见识一下。见了面才知道程二娘没说谎。冬云当真好看,黑油油的头发水汪汪的眼睛。而且从上到下段落清楚重点突出。他看她好面熟,后来记起来了,她确实念过书,她念初中时自己正上高中。记得当时就偷眼看她发过呆。这一来真是碰巧。唐秋宝顿时感到胸腔里一团滚烫的东西上下翻滚,相伴着口干舌噪。他没有经验,他想这症状十有八九就是爱了。他就很高兴。他一高兴嘴就甜了喊冬云妈一口一声“舅母”脆崩崩的。冬云看唐老师也亲切。她一见他就立即记起他当年总和一个黑大个子一道。她因此觉得滑稽。她因此想到了一首歌,歌中唱道:亚非拉,亚非拉,黑人白人是一家。冬云目前尚不清楚黑大个子就是徐盒子。现在她认得了唐秋宝。唐秋宝文质彬彬一表人才使她十分中意。她想教师的确是惬意的。她又想说不定日后我还能在他的学校里找一份临时工故,也没多少苦吃。想到这里,脸上就白里透红与众不同了。程二娘这媒人做得顺当,两家择了个双日办了订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