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中年人名叫刘占五，是北京顺义人。“文化大革命”快结束的时候，他正在县城读中学，本来因为家庭出身不好正准备回乡务农，没曾想正逢“拨乱反正”，不分成份不论出身只凭考卷成绩的大学招生开始了。刘占五欣喜万分，连家也不回了，在表姑家搭了一个床铺，废寝忘食地复习起功课来。
走进大学招生考场时，刘占五乐了：原来尽是一些年龄较大的考生，像自己这样年轻的后生屈指可数。再一看考题，也比较简单。刘占五没用多长时间就答完了卷子，第一个走出了考场。
没想到回家后，父亲却把他一通数落，还差点揍他。父亲说：你不要小瞧那些年龄大的考生，他们都是老三届、老五届的毕业生，底子好得不得了。他们都那样认真，你为什么不好好答卷子，为什么不好好地检查几遍？你难道对自己就那么有把握吗？父亲警告他：“倘若考不上大学，三天不给饭吃！”
考试成绩下来后，真像父亲说的那样，许多大龄考生都考出好成绩，进了清华大学、北京大学，而他自己将将达到录取分数线，进入了河北省一家工科院校，学习铸造专业。爸爸说：“铸造就铸造吧，总比没有大学上强。但你今后一定要记住，不能觉得自己年轻就瞧不起人，告诉你一条规律，多数情况下姜都是老的辣！”
爸爸的告诫让他受益匪浅，入学后他发现班里有许多比自己年龄大的同学，有的人甚至已经结了婚。刘占五处处尊重他们，不仅在学习上虚心求教，在做人上也拜他们为师。几年下来，刘占五和这些大哥哥大姐姐建立了深厚的情谊，他们都亲切地称他为“我们的小老幺”。毕业分配时，这些老三届都希望把“小老幺”“带”在身边，最后，一个爸爸当部长的老三届把刘占五“抢”走了。
这位高干子弟分配工作没多久就当上了一家中型企业的团委书记，随后步步攀升进入了厂级干部的行列。在他的悉心关照下，刘占五大学毕业不到三年也当上了这家企业的技术科长，技术职务为总工程师（铸造）。他还分到了一套一居室的楼房。
这个时候，身为高干子弟的师哥已荣升为厂里的第一把手。一天，他把刘占五找去说：“小老幺，现在企业要改制上级要我们抓大放小，厂里研究想把铸造业剥离出去，你是管铸造的总工程师，又是厂里的技术科长，现在准备让你带批人去另谋生路。”
刘占五有点意外：“你怎么不早说啊？原来挺多乡镇企业、私人企业要挖我，我依恋国有企业才没跟他们走。要知道让我下岗，我早就走了。”
师哥说：“现在是改制，不是单纯的下岗。这是咱们厂改革脱困的突破口，因为咱们厂历史包袱太重，我已经养活不起你们这么多人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你带人分灶吃饭，要么继续在我这儿干，你选择哪条路都可以。”
刘占五问：“分灶吃饭是不是承包啊？”
师哥说：“不是的，比承包还要进一步，实际上就相当于一个私营企业。不同的是你要带走一部分国企职工，要给他们发工资，还要给国企交一定的管理费，职工都归你调遣，产品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当然一开始不可能分得那么细，咱们可以坐下来协商。”
刘占五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回答。
师哥说：“不用犹豫了，这是多好的事啊！我都想去办私企，国有企业有什么奔头啊？用不了几年都得趴下。你好好干，闯出一条路，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将来咱们企业不行了，我到你那里给你打工。”
刘占五说：“好吧，我试一试，我虽然没有当过私企老板，但那些没什么文化，整天吃喝嫖赌的老板都发了财，我不相信会比他们差！”
师哥说：“这就对了，不瞒你说，咱们厂有许多干部对这个改制感兴趣，想把铸造拿过去自己干。我不想给他们，机会要留给自己人。”
刘占五：“谢谢师哥！”
按照厂里确定的改制方案，新的企业名为：大恒铸造有限责任公司，刘占五为法人代表。大恒铸造公司得到了一座二层楼厂房的一年使用权，还有整套的铸造设备和辅助工具。另外有一百零四名铸造工人，其中有十二名技术人员，划到了这个新改制的企业。他们的工资以后就要由刘占五开了，还有劳保、大病、养老的统筹费。刘占五在感到新鲜的同时，也感到了沉重的压力。
师哥把刘占五找到身边说：“放心，你大胆地干，实在开不出支来了，到厂里来借。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厂领导班子已经碰了头，我提出对改制的事，不但要扶上马，还要送一程，大家都同意。”
刘占五说：“师哥你放心，别说咱哥俩的关系，就是单冲那些工人，我也会绞尽脑汁挣钞票的。”
师哥说：“这我就放心了。只是以后我没有办法天天和你在一起了，好在物质基础已经给你打好，以后你要好好地钻研经商，在效益上有所建树。这样别人即使对你的地位有所嫉妒，也奈何不了你。还有你一定不要犯生活作风问题，这是最毁人的事情，女朋友你现在也不要考虑，趁年龄小赶紧干一番事业。小老幺，我的话你可要牢牢记住啊！”
刘占五当上改制企业的厂长后，厂里的员工因为习惯了，还是称他为刘科长或刘总工。刘占五毫不在意，甚至觉得这叫法很不错。实际上刘占五一个人既是厂长，又是技术科长，还是总工程师。但他并没有忙得脚打后脑勺，反而很从容地就把行政和技术问题处理了。
按照刘占五自己的模式，新的改制企业一律实行一人多职，多数科室都是一个人既当科长又当科员，工人一个人顶好几个岗位，每个人的工作时间都排得满满的。由于节约了可观的生产成本，当月，工人们就拿到了比在原厂多了不少的工资。
师哥得知消息后非常高兴，给刘占五打来电话向他祝贺。师哥说：“你可不要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种局面要一直保持下去才行！”
刘占五说：“我已经给咱们班好多同学打了电话，他们不少人都当了官，还有做大买卖的，我通过他们已经联系了很多活，今年和明年都不一定干得完。而且这些活都很肥，我许诺赚钱以后给他们回扣。我准备就在这两年里，完成我和企业的资本原始积累。”
师哥哈哈大笑着说：“可以啊，小老幺，让我刮目相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