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槐花全部凋尽的时候,夏天接踵而来。
夏天的桃湾村就罩在了浓浓的绿色里。在这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里,来生还是挖兔草、喂兔子。除此之外,他便留意起玲儿的动向来。他的家和玲儿家仅一巷之隔,差不多对着门,如果能爬到墙头上,就能看到她家的小院子。可惜的是,来生的腿有残疾,无法爬墙上屋,他就在玲儿家的门前转,或者借故到她家串个门儿、聊几句天。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他发现玲儿一切如旧,还是与从前一样去地里种庄稼,照看下学的女儿,还是时不时地去帮着东山的父母和她娘家的父母干些杂活。只是,她身上仍然挥发着那种花露水的气味。每次嗅到那种甜丝丝的类似于糖果的气味,来生就想起兰嫂与春芹,就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大约一个月之后的某一天,来生猛丁里发现了情况。他发现,玲儿几乎每隔三天五天,就会到国庆的卫生所走一次,要么是说睡不着觉,去取安眠药;要么是说受凉伤风了,讨些感冒片。可是看玲儿的样子,又不像感冒伤风,非但不是,还特别的光彩闪烁。而且,她每次去卫生所,都要仔细地打扮一番,头发总是梳得亮亮的,那花露水的味道也洒得分外浓。来生望着,伸着鼻子嗅着,就知道有了问题。在桃湾村和梨湾村,几乎所有的青壮男人都外出打工去了,留在家中的是老弱病残,年轻些的男人除了他来生,就是那个国庆了。来生是残疾,算是个废人,可国庆却正壮年,他细柳高挑,白白净净,天天穿着白大褂,甩着长头发,不是在卫生所坐堂,就是四处巡诊。难道说,玲儿和国庆有了一腿?不可能!来生记得,他们从小就与国庆不对付的。当年,为了争夺玲儿,东山不知同他打过多少架。玲儿曾说过,她就是和谁好,也不会和国庆好。
可是,时移事易,天底下的事,又是谁能料到的呢?
这么想着,来生就紧张起来。他想,自己无论如何也得看好玲儿,绝不能让她走兰嫂与春芹的路。这天,他要去地里挖兔草,见玲子从卫生所回来,就一伸胳膊,将她的去路拦住了。他对玲儿说,玲儿,你干啥去了?
玲儿说,俺头疼,去了趟卫生所。
来生说,你怎么老伤风头疼啊?
玲儿说,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啊?
来生说,玲儿,你可别老去找国庆,他可不是个好东西。
玲儿怔了怔,脸红了红,不解地说,来生,你咋说这话?
来生说,俺不想让你和兰嫂春芹一样出那种事。
玲儿的脸红了一下又白了一下,忽地就恼了,生气地说,来生,你咋这么说?俺是那样的人吗?俺能做出对不起东山的事吗?说着翻了他一眼,悻悻地走了。
之后的玲儿,还是经常去卫生所,甚至对来生冷淡了起来。有一天,来生见玲儿又去卫生所,他就跟在她后面尾随了过去。走进卫生所,他倒是没发现两人有什么情况,只见玲儿坐在那儿,将袖子挽得高高的,露着白得嫩藕瓜似的胳膊,正让国庆给她量血压。国庆戴着听诊器,手里捏着个小气囊,正在给她测量。来生的进门让他们一怔。
还是玲儿先开的口,她说,来生,你怎么来了?
来生虽然是残疾,可身体却很好,从来没有生过病,又和国庆不对付,就很少来卫生所。听玲儿一问,来生怔了一下,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不过,马上他就开了腔,说,我来拿点药。
国庆说,你怎么了?
来生说,睡不好觉。
玲儿说,好好的怎么睡不好觉呢?
来生还没回答,国庆开了腔,是不是想媳妇了呀?
来生望着国庆,不知怎么就火了,说,对,是想了,把你妹妹嫁给我行吗?
国庆恼起来,说,咦,你怎么骂人?
来生说,老子骂的就是你,又咋着?说着,狠狠哼了下鼻子,一扭头,走了,还将门重重地一摔。
来生终于发现玲儿与国庆有奸情,是在这之后的第三天。那天从卫生所回来,来生虽然一无所获,但他还是觉得玲儿有点不对味,你说她身体好好的,怎么老去卫生所?还将胳膊挽起来,让人家量血压?一个男一个女,就像雄兔进了雌兔的笼子,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情。两人之所以没让他抓住,是因为卫生所不是方便行事的地方,此地不断的有人来,国庆的媳妇就在后院里,他们当然就不能鬼混了。来生估计,两人如果真有那事儿,一定会在玲儿家。东山不在家,玲儿只和八岁的女儿住,女儿睡了后,长长的夜晚就属于玲儿自己的了。
有了这个想法后,来生就决定对玲儿实行监视。有了晚上监视玲儿的打算后,他就不开电视了,等到天一上黑影,他就拐出屋门,猫在院门后,通过那个破破的柴笆门,看国庆来不来玲儿家。从柴笆门缝里,正好可以看到玲儿的家门口,国庆只要来,就会看得一清二楚。
让来生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猫在那里监视了三个晚上,就发现了情况。那天晚上其实是下着小雨的,能见度很不好,麻麻的雨丝淋得他衣服都湿透了。差不多十一点钟了,并没有发现国庆的影子,正要回屋睡觉,忽然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有个人影从远处走了过来。那人由远而近,来到玲儿家门前,站住了,很鬼祟地朝四下里瞅了一眼,连门也没有敲,就闪进了玲儿家。正好天上一道电闪划过,让来生看清了,那人正是国庆。在看清国庆的一瞬间,他便如遭电击一般,差不多要倒了下去。他知道,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他知道,他最好的朋友东山戴绿帽子了。他在震惊的同时,心头涌起一股耻辱和愤怒。
他决定去捉奸。
他必须去捉这个奸。
他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走到玲儿家的院门外。抬手推门,门已经从里面插上了,牢牢的,根本无法进入。他望着那高高的院墙,一时没了辙儿。正在那里着急,他忽然听到谁家的猪发出了哼哼声,那熟悉的声音让他转转眼珠,立刻有了办法。东山家有一个猪圏,为了掏猪粪方便,挖有一个墙洞。掏猪粪时,都是从那洞里向外捣。如果从那墙洞里爬进猪圈,再从猪圈里进院子,自己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只是那洞有些脏,会弄一身臭烘烘的猪粪。但是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他离开门口,拐到猪圈外,看那猪圈外的洞口下,正好有一堆猪粪堆在那儿,他就踩着那猪粪,探头进洞内,慢慢地爬了进去。从猪圈里出来,他就在玲儿家的院子里了。搭眼一看,玲儿的屋里还亮着灯,他就悄悄地来到窗子下,将脸贴在玻璃上,向里面看去。他看到的景象让他立时呆若木鸡,他看见玲儿果然和国庆脱得赤条条的,正如同发情的兔子似的在那儿交配着。
他的心怦然而跳,血沸腾了似的涨上脑门,仿佛是他自己的媳妇在跟别人胡搞。愤怒与耻辱让他差不多要爆发。他要踹门而入,将这对狗男女捉住,让他们得到应得的惩罚。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却犹豫了。自己如果破门而入,一定会吓着玲儿、伤着玲儿的。尽管他恨玲儿做出这样的事情,但他还是不想伤害她。因为在他的心目中,玲儿是天下最好的女人,是同他最亲近的女人,他对她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这一犹豫,人就冷静了下来。最后,他默默地退了出去。
雨还在刷刷的下,回到家中,来生躺在床上一夜未眠。天亮时,雨停了,他起了床,草草地吃过早饭,便一如既往地着篮子到野地里挖兔草去了。走到村外的小河边,他遇到了洗衣服的玲儿。在看到玲儿的一瞬间,他眼前又闪动出昨天晚上她与国庆在床上的情景。他的心就又重重地蜇疼了一下。他想起了刘田哥的死,想起了金柱的愤然出走,想起了还蒙在鼓里的东山,他忽然感到了自己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可是,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啊?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却没有想出好主意。玲儿还在那里洗衣服,腰肢非常好看地摆动着,他望着望着,似乎又从她身上嗅到了花露水的香味儿。他抽了抽鼻子,忽然就一咬牙,横下了心。他抬起眼,冲她喊了一嗓子,将她喊到了旁边的小树林里。
玲儿显然看出了他的异样,她跟着他走入林中,在一棵柳树下站住,怯怯地说,来生,有事?
来生盯着她,盯了许久才开腔,玲儿,你对得起东山吗?
玲儿讶然地望了他一下,就把脑袋勾下了,接着哗哗地流起了泪,说,来生,俺知道纸里是包不住火的,是俺对不起东山。
来生痛心地说,玲儿,你怎么能和国庆搞在一起呢?如果东山知道了,他会怎么样啊?
玲儿腿一弯,忽然给他跪了下来,抬起泪花花的眼睛,乞求似的说,来生,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东山,要不,俺就完了啊。
玲儿的泪水让来生的心软了。他盯着玲儿,沉默了许久,下定了决心般地说,玲儿,记着,只要你从此与国庆一刀两断,这事我就永远烂在肚子里!
真得?玲儿的眼亮了亮,却又暗淡了下来。
来生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