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漫无目的地在拉萨的大街上瞎逛,心中没有任何想法。街上的人很多,大家似乎都无事可做。春夏之交的阳光很暖,照在人身上有一种懒洋洋的感觉。拉萨的季节一向给人的印象就是只有夏冬两季,因此我很珍惜现在还有的一点春的气息。我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的浮云在蓝蓝的空际下慢悠悠地飘,似乎也感染了拉萨的味道。周围的人都很闲适地在大街上走着。一条流浪狗在我不远的地方晃来晃去,偶尔还嗅一嗅行人的裤脚。路人都很宽容地向它发出了微笑,流浪狗便一直都很愉快地摇着尾巴,偶尔还欢快地吠叫两声。
我走过了两条大街,又斜插进一条小胡同。胡同里的光线远没有大街上明亮,很暗。我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视线,让自己适应了一下这里的氛围。旁边一个穿着藏装的老太太有点疑惑地望着我,我冲她友好地笑了一下,还点了一下头,老太太便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转到了她手中的转经筒上。我看着她微闭的眼睛,不断嗫动的嘴唇,不由得为老太太的精神所感动。看她的样子,至少有六十多岁了吧?六十多年来,就一直为一个信仰在默默地祈祷,真是让一般人难以想像的。特别是像我这种,向来没有坚定信仰的人来说,不要说六十年,就是六天,可能也坚持不下来。所以,我就只能被人称为凡夫俗子了。小胡同里很静,除了老太太轻微的诵经声,只能听到风将地面的沙刮动的声音。拉萨的阳光很好,风也很大。一起风的时候,往往让人怀疑是不是遇到了北京的沙尘暴。但北京的沙尘暴是遮天蔽日的,拉萨风刮起来的沙上面却还能清晰地看到有一轮圆圆的红日。所以说,拉萨是日光城,真是当之无愧。
就在又一轮风刮过的时候,我明显感到自己的脸上蒙上了薄薄的一层沙。沙让我的眼睛无法睁开。我闭着眼,从兜里掏纸。但因为看不见,又不知纸在哪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我很懊丧,继续在兜里努力。这时,我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我趔趄着往后退了几步。接着就听到一声尖叫,然后就是物体“咣”一下倒地的声音。
我终于掏出了纸卷。摸索着展开纸,我擦了一下眼。眼睛能睁开了,我看到地上躺着一辆自行车,车边一个女孩正弯着腰从地面爬起来。我明白,是我,让她撞了车并摔倒在了地上。
我伸出手,想扶女孩起来。女孩却在我的手还没到之前,就已站起身子。我只好将手伸向自行车。在我将自行车扶起来的时候,我听到女孩说话了:“将我和我的车撞坏了吧?怎么赔?”
我望向女孩。她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嘴角边带着调侃的神情。我表现出一副小心且很懊悔的样子,呆呆地站在女孩的面前。大概是觉得我有一点傻不拉叽,也可能是认为自己的恐吓收到了应有的效果,女孩“噗哧”一下竟笑了起来。我越发装出一种害怕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向她望了一眼,又诚惶诚恐地问:“对不起,没伤着你吧?”
“伤我什么,这点小碰撞!”女孩停止了对我的戏谑,说,“你倒看看你自己伤着哪里没有,这么撞了你一下。”
“我没事,我没事。”我连忙说,举了一下手,又轻轻踢了一下腿,然后冲她笑了笑,让腿在空中划出了一条自认为还不错的圆弧。女孩认为我在学她,说:“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看我的确没什么问题,就又说:“以后在街上走注意一点,别老闭着眼睛走。嫌命长了的话也不能赖在我的身上嘛。”
我连连点头。女孩却说:“我真是喜欢你这种老实人。被人撞了还先道歉。”顿了一下,她调整了一下车的角度,又说,“我先走了,你真的没什么事吧?”
我又点了一下头。想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她两眼,一阵风却又刮了过来。我只好用手遮住了脸。女孩也骑上了车,在我手还没拿开的时候,一路响铃地走远了。
我用手中最后的一点纸又擦了擦脸。脸上好像要好受一点了。看刚才念经的老太太也不见了人影,可能是因为风大,转到家里去了。我转过了身,向小胡同的路口走去。头上的杨柳树在“莎莎”地响,几片不知来历的椭圆形树叶飘落在我的脚旁。
在我快走出胡同口的时候,身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我拿出电话,翻开机盖,按了一下绿色的键,放在耳边,听到了一个声音:“炮哥,快来,有新情况。”
一听到这声音,我就说:“混蛋,急什么急,什么新情况。”
“当然是好事情了,我还能骗你吗?”“混蛋”说。
“等一下,我过一会就到。”我向街中心招了一下手,一辆天蓝色出租车几秒钟后便“嗖”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上了车,向司机说:“到上海大世界。”现在全世界的歌舞厅都必须用一个听起来响当当的名字,我要去的这个地方却不是一个响当当的地方。它仅仅在西郊一处相当偏僻的角落里,即使在我耐心地指点下,司机也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下了车,我径直走向一处卷帘门。门紧闭着,上面“上海大世界”几个字却在夕阳的辉映下闪闪发光。我在门上拍了几下,一会卷帘门的门脚就升在了一个壮汉的头上。那壮汉向我咧嘴笑了笑,一脸不怀好意的神情。他用手支撑着卷帘门,朝屋内挤了挤眼睛,努了努嘴。我一下闪了进去,他马上放下了卷帘门。屋内很暗,但我对这里熟悉得很。我马上发现屋内角落里坐着的几个女子。那几个女子见我进来,都没有动,只有一个似乎想站起来打招呼,但看周围的人都坐着,便也没有动。几个女子都穿得很惹眼,仅用几块布遮着身子。有的女子斜靠着,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从敞开的衣襟上对内部世界一览无余。
我向她们笑了笑,拉了根凳子在她们面前坐下,又看了一下门的方向,说:“阿汉,没其它问题吧?”阿汉就是开门的壮汉,也就是我刚才在电话里骂的“混蛋”。阿汉说:“放心吧,炮哥,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我又将脸转向了面前的几个女子,扫视了一遍,说:“我想确定一下,大家都是自愿上这儿来的吧?”
几个女子都向我点了点头。我又带着强调的语气说:“你们能确认,没有人逼你们来这儿?”
几个女子又点了点头。
“好,”我说,“既然这样,大家今天晚上就可以上班了。当然,提成是必须的,我相信各位都懂这个规矩,对这没意见吧?”
一个女子小心翼翼地问我:“炮哥,你提多少呢?”
“市价,仅仅百分之二十。绝对公平。”
几个女子便都没再作声。我转向阿汉,说:“安排一下,让她们尽快熟悉一下‘业务’。”阿汉点了点头,对几个女子说:“大家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