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小满子摊前吃烤地瓜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小满子的父亲骆万英,那时他是泰国华资企业“正义”集团的董事局主席,也是主持日常工作的大老板。十五年前,骆万英离开大连就一直没有回来,这里面的原因十分复杂,说来话长了。
骆万英初到泰国时,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想在泰国立住脚谈何容易,他出国前的那些设想仅仅是美好的愿望而已。但那时,骆万英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在泰国立住脚,并且干出个人样儿来。那年,骆万英已四十五岁了,他必须从头干起。
在骆家自己的企业里,骆万英只是一个打工的,好在他经历过痛苦的磨难,所以,他工作起来吃苦耐劳,勤勤恳恳,按一度流行的说法就是,不计个人得失,任劳任怨。不久,他就得到骆老太爷的赏识,赏识归赏识,骆万英的势力还不足以成气候。刚到泰国,骆万英没有同家里联系,那个时候,国内还没有现在这么开放,他惧怕“探亲”不归给冯翠花带来麻烦,也怕他的地址和电话被公安部门截获,其次,他当时的身份还没有解决,自己在泰国还没站住脚,同家里联系也就是报个平安什么的,没一点儿实质意义。
过了一段时间,骆万英似乎适应了泰国的生活,他整天忙着向上爬,时过境迁,想冯翠花和小满子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当时,骆老太爷有五个儿子,除一个在美国外,加上骆万英一共有四个儿子在泰国,尽管老三老四整天吃喝玩乐,可他们在董事局里的地位都挺高的。骆万英意识到,要想改变自己的地位和命运必须走一条捷径。
就在那个时候,吴茹莲出现了。
在骆老太爷大寿的宴会上,瘦削而显得精干的骆万英与吴家大小姐相识了。那个大小姐是个保险商的遗孀,矮胖矮胖的,一身珠光宝气。吴家大小姐有一个雅致的名字,叫吴茹莲,三十四岁,她还有一个八岁的女儿,比小满子小两岁。骆老太爷有意介绍骆万英和吴茹莲认识,骆万英知道命运给了他一个机会,于是,他主动地冲了上去,那时,骆万英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再抓不住机会就没多少机会了。经过几个痛苦的不眠之夜和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想起小时候读书时的一句话,要想出人头地,先要吃一副洗心汤,把良心洗去,还要烧一份告天纸,把天理告辞。然后,在现实社会中放手一搏。
据说吴茹莲的亡夫原来是江湖中的“帅哥”,名声十分不好,与吴茹莲结识之后,他开始做生意,并进入了上流社会,一样受到人们的尊敬。不管这种尊敬是不是发自人们内心的,至少表面上都尊敬他,那是个笑贫不笑娟的社会环境,良心不值钱。——骆万英下决心抛妻弃子也与这件事的启发有关。
就这样,骆万英隐藏了他在大陆有妻子儿子的事实,编出了一套令人同情的经历,并对吴茹莲开始了锲而不舍的追求攻势,结果,他获得了成功。与吴茹莲结婚前夜,骆万英自己到了郊外,他把自己原来的照片烧了,痛哭一场,他认为原来的骆万英已经死了。
几个月后,远在大连的冯翠花收到骆万英死亡的信,不过那时,冯翠花的病已经形成了,那个消息已无法使冯翠花的病复原了。
骆万英娶了吴家大小姐,他在骆家的地位一下提高了,加之他在大陆受苦受难时磨炼的意志,经过五年的励精图治,他终于成了骆氏家族企业的核心人物。
骆万英到泰国的第六年,骆老太爷沉疴不起,病入膏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骆万英联合吴氏家族的势力,对掌握公司大权的骆家老大采取了措施。与此同时,他还把老三老四笼络到一条战线上,对他们承诺。争取到老三老四的支持之后,他设计了个圈套,三下广东,把骆老大在广东包二奶以及经营失误造成的损失等问题暴露在整个董事局成员面前。在那场斗争中,骆万英表现得十分镇静和果断,那些大概得益于他在大陆获得的经验,他是长期的被斗争对象,在那个过程中也磨炼了意志,学会了不少整人的方法,积累了卓越的“革命斗争”经验。所以,在骆老太爷命归西天之后,骆万英顺利地控制了骆家亿万家财,成了家庭企业集团的继承人。
骆万英的确是有才能的,他掌握了骆氏家族的大权之后,一步一步地削弱了曾经是联盟的老三老四的地位,对集团内部的企业进行了改组,提高了整个集团伪效率和效益。由于他的励精图治,原本有些摇摇欲坠的骆家“正义”集团又兴旺起来,加之八十年代末亚洲经济繁荣给他们带来的机遇,骆万英接手“正义”集团之后,总资产翻了三倍。
骆万英的声望日隆,地位也坚不可摧。在泰国工商界,骆万英有一个雅号叫“冷面佛”,令人望而生畏。
人就是这样,贪欲是无止境的,就在骆万英想进一步发展壮大“正义”集团、觊觎吴氏家族的产业时,他被医生诊断得了肺癌,那个冬天,他在美国做,了手术。出院时骆万英的保健医生告诉他最多能活两年。
这年春天,骆万英看到每况愈下的身体,他的精神再也振作不起来了。这个时候,骆万英也想到过“正义”集团的继承人问题,一开始,他准备在家庭成员里选一个晚辈,兄弟的儿子中有留学英国的,也有美国南加州商学院毕业的博士,他在董事局会议上也宣布过“选贤任能”的主张,后来考虑到兄弟之间积怨很深,选出了继承人也不会有自己什么好果子吃。而关键的是,骆万英一样有中国人根深蒂固的观念,选来选去,真到该决定的时候,他就想起了小满子,小满子是他唯一的儿子。
在休养那段时间里,骆万英常想起同冯翠花和小满子生活的往事,他觉得人生挺荒诞的,当他拼命去谋取财富的时候,什么事都不挂在心上,像一个赌红了眼的赌徒,可真地拥有了巨大的财富之后,他又觉得那些财富与他自己没什么关系。那个时候,骆万英开始忏悔,觉得对不起冯翠花和小满子。他决定用剩下的时间来弥补自己的罪过,为自己积一些阴德。
骆万英的设计是这样的,他准备回国一趟,找到冯翠花和小满子,给冯翠花在海边买一套别墅,并负责她终身的生活费。对小满子,他则把他带回到泰国,放在自己的身边亲自培养他,并把吴茹莲带来的女儿何芊芊嫁给小满子,待自己死后,让小满子继承骆氏家族的家业。
骆万英也知道,冯翠花和小满子都会怨恨他的,不过,骆万英觉得这个问题好解决,金钱还是有魔力的,这些年来,他已经用钱摆平了不少恩恩怨怨,他相信没有他处理不了的问题。
不久,骆万英就回国了,他本来是参加“正义”集团在上海浦东合资项目的开工仪式的,中途就悄悄回到了大连。到了大连之后,他才知道冯翠花和小满子的悲惨命运,在浅水街他还见到了卖烤地瓜的小满子,看到这种情况,骆万英又改变了主意,他知道,烤地瓜的小满子是无法承担管理骆氏家族产业的重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