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2月1日,天津大公报复刊,当天发表社评《重见北方父老》称:“一别八载余,今天重与北方父老相见,我们真有说不出的欣慰与感慨。……大公报是生长在北方的。自1902年创刊于天津,……在这数十年岁月中,为国家为人民曾不断尽其报道与言论之责。大公报是北方的报,大公报离不开北方,北方没有了大公报也必定倍感寂寞。但是,大公报竟然离开了北方,离开了八年多!是谁叫大公报离开北方的?乃是空前的外患,严重的国难。”
社评历数自“七七事变”平津沦陷,抗战开始,天津大公报义不受辱,断然停刊,先后经上海、汉口、香港、桂林四馆开设、关闭、迁徙,“最后,只有重庆大公报守护国家中心,坚立言论岗位,几只秃笔,一张烂报,做到敌人投降,胜利到来。八年多来,大公报不啻曾转战了全国,倍经忧患与惊险。……这八年多,本报同人颠沛流离,从事言论工作,以绵薄之力贡献于抗战,却无时不在怀念北方。……大公报的家乡在天津。”
社评特别指出:“抗战胜利了,问题纷纷,而最大的一个课题是建国,是把中国建成一个现代化的国家。要建国,岂可无北方?纯朴勇毅的人力在北方,主要的建国资源在北方,国家无北方,就根本不够建国的条件了。……在北方,敌军尚未完全缴械,汉奸还一个未办,更有恼人的军事纷扰在蔓延着,岂容我们心情轻松?一切事,我们希望政府有做法,努力做;我们做国民的,也要时刻不忘国家,不忘本身的职责,不忘国家的前途,努力尽到我们的匹夫匹妇之责。……抗战胜利,是中华民族大翻身的第一步,还有更艰巨繁难的工作在前头。我们应该珍重互勉,发奋为雄,为国家建基业,开太平!建国大业,长路漫漫,北方人实分担着特重的责任,我们更要珍重,更要努力!”
这篇社评,表明了大公报对抗战胜利之初国是问题的基本态度,也表明了对北方,特别是华北、东北问题的重视。正是在这个背景下,我这个离家八载的游子,于1946年1月奉调从重庆回到了家乡,参加天津馆的工作。
离家八年,天津变得既熟悉又陌生了。熟悉的是乡情乡音,陌生的是社会景象。1937年10月我离开天津时,日军只占领了华界,中国人还可以到英法等国租界躲避。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英法都成为日本的“敌国”,租界也被占领,天津完全成了日本人的天下,许多战前还只住在日租界内的日本人,纷纷迁出,遍布天津,到处都留下了侵略者的痕迹。胜利后,许多道路都不得不重新命名了。日寇作孽太深,中国百姓恨之入骨,以致日本投降后,天津街头时常发生老百姓见到日本人就打,打得他们抱头鼠窜的事件。
抗战胜利后,最早进驻天津的不是国军,而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先头部队。美军张贴布告称,他们是应中国政府的邀请来津,目的为解除日军武装,恢复合法而无日本势力的地方政府,维护法律与秩序,恢复人民和平生活。驻天津的日军签降,受降的也不是国民政府官员,而是美军司令骆基将军。
大公报先期复员人员早于美军抵津。为尽快复刊,即与当局交涉,着手接收报馆旧址,一是旧日租界四面钟对面的昌和洋行(“九一八事变”后为日商占据达14年),成立了经理部、营业处;二是旧法租界电灯房后大楼,设立了编辑部。筹备一个多月后,天津大公报即正式复刊了。不久,国民党政府宣布,“为贯彻新闻自由之既定方针,电饬各收复区,自电到之日起,即将所有新闻检查予以取消。”这对我们的采编工作是有利的。
当时,天津馆的经理是曹谷冰,编辑主任是孔昭恺,外勤课主任是曹世瑛,要闻编辑有贺善徽、谭文瑞、刘念真(后来去了香港)和我。总编辑张琴南和继任编辑主任赵恩源,以及副刊编辑傅冬菊(傅作义之女)等都是后来才到的。
大公报用人,实行采编岗位轮换。做过一段时间记者,要回编辑部做一段时间编辑,改稿子、做标题,然后再外派出去。这样既有利于记者与编辑的沟通、合作,相互理解、体谅,又锻炼记者成为多面手。当然,编辑也有临时抽出去采访或转为记者的。在编辑部历练出来、表现出经营管理能力的某些人,还会调到经理部任职,如此,报馆的整体运行就更加得力和流畅了。胡政之先生就是一位既懂经营管理,又擅妙笔著文的好手。
1946年1月3日,大公报发表社评《新年三愿》:一愿和平息争,大家过安谧的日子;二愿民主进步,人人都不要拂逆潮流,兜圈子,开倒车;三愿人民幸福,少受灾殃。我在津馆做编辑不过三个月,经手编发的时政新闻,却与此三愿大相径庭。抗战胜利后的和平生活,仅勉强维持了短暂的十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