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6月,父亲接到调令,要他担任蒋介石专机机长。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职务,但是他却为蒋介石即将发动内战而感到痛心。
父亲决心用自己的行动去反对内战,唤醒空军同僚的觉悟。正好在此时有一批美国通讯器材必须通过驼峰航线空运到昆明,他主动请缨担任空运任务。他知道这次的冒险出行,很可能就是和家人的永别。
在收拾行装时,父亲刻意避开母亲,将运动鞋、药品,连同秋天的衣服、照相机和英文打字机都带上了。他还特别拿了大姐和母亲的照片,夹在随身携带的本子里。最后他把家里的信件、通信地址烧毁,一些书籍也处理掉了。
母亲看到了,问他:“这次怎么带这么多的东西啊?”
父亲说:“可能时间会比较长。”
在离家前的那几天,父亲一有时间就把大姐搂在怀里,晚上他长时间地坐在母亲的床头和她说话。
在走之前的那个晚上,父亲告诉母亲:“叔璜,你要照顾好孩子,自己多保重。”他趁母亲不注意时,在她枕下塞了些钱。
第二天一早,父亲走出家门,在楼下叫母亲把雨衣扔下来,他接住雨衣后,静静地立在那儿像是一株迎风而立的孤松,长时间地仰望着心爱的妻子和女儿。突然他转身朝吉普车走去,女儿喊着:“爸爸再见!”但是他连头也没回,毅然启动吉普车,消失在远方。
父亲这次出差,再也没有回来。八大队的人议论说,会不会是飞机出事了。但是美国顾问说,如果刘善本的飞机出事了,你们整个八大队的飞机都见鬼去了。
母亲和所有的飞行员家属一样,焦急不安,心事重重。三天后,八大队政训处来人询问父亲出差前有谁来过,并嚷嚷着要查看他的东西。
政训处的人走后,家里的门铃响了,是邮差。他说有邮件,边说边往里面走,进来看到家里被翻得很乱,他问:“家里有外人吗?”
母亲感到很奇怪,看着他回答:“没有外人。”
邮差拿出一盒烟,小心翼翼地将它打开。
“就是这个邮件?”母亲问。
邮差不说话,从烟盒中拿出一支烟慢慢撕开,取出一个纸条打开来递给她,嘱咐道,看完烧掉。
母亲疑惑地接过来一看,纸条上写着,刘善本因为反内战已飞到延安,请她放心,让她听送信人的,一切按送信人的指示做。
母亲半信半疑,问:“按这上面说的,就是听你的了?”
邮差说:“我回去马上安排,最近我还会来。”
两天后的凌晨,天还没亮就有人敲家里的后门。母亲问:“是谁?”
那人回答:“收便桶的。”
又是那位邮差,他说:“明天上午10点在麦加里路口边的西点铺见,不要带太多的东西,只带贴身的,把孩子和老太太、男孩子(男孩子是指刘善本的小弟弟,老六)带上一起走。”
第二天上午8点,国民党八大队队长王世箨陪同南京航空委员会特派员王道忠,以及八大队政训处处长李承初一起来到家中,一见母亲就问:“刘善本走时和你说什么了吗?”“平时他都和谁来往?”“这次走前有谁来找过他?”
他们没有问出任何结果。王世箨恼羞成怒:“不说,就到南京,在委员长面前看你说不说!”母亲豁出去了:“去就去,到委员长那里,我就说,是你们让他走的,你们不让他走,他也走不成,我还要向你们要人呢,他这一走这一家子人怎么过?”
他们看问不出结果,再次对家里进行搜查,把父亲的笔记本、记事本、电话通讯本统统都拿走,并留下人,对我们全家人进行严密监视。
时间已近10点,母亲以外出买菜为名,向麦加里路口走去。因接头时间已过,在西点店门口,母亲远远地暗示接头人,后面有人跟着,她已经无法逃离了。
父亲起义后,向全国发表了反对内战的声明,全国各报纸进行了连载。他这一走,薪水全部停发,全家上下七八口人失去了生活来源,加上母亲正怀着二姐海平,还要照顾全家人的生活,日子过得非常艰苦。通过上次营救,母亲知道了真实情况。由于经济拮据,她把不穿的衣物和暂时用不着的物品全都变卖了。除了生活拮据,行动也受到极大的限制,在国民党宪兵特务的严密监视下,全家人过上了软禁生活。中共地下党组织几次试图接近都没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