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向嘴里衔上一支烟,手里攥着打火机,另一只手却索索地在身子上下摸索着打火机,脸上忧喜参半。
盟盟自小性情娇矜,成年后又有些许乖张,向来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和许多同龄人一样,屋里墙上贴满了世界球星和歌星图片。一回到家,总关在屋子里上网,聊QQ,却很少与父母沟通。虽到了瞅对象的年龄,但个人问题在家绝不主动谈起,好不容易安排了相亲也不配合,这人怪的!大概他有自己的想法,但究竟是什么想法,他从来不说。“不要你们管。”他总是这么说。他虽不至于到了大龄,但一想起他的个人问题,夫妻俩内心都有点儿怅然若失,尤其是在当今年轻人中,逐渐出现了一些所谓“自由自在”的单身族。现在,盟盟居然对小丽有点儿那个意思,对他们夫妻俩来说,不啻于一个中大彩的消息。
“女……女孩……小丽的态度呢?”他急着问。
“尚不清楚,但你那招人要变,让这个小丽上。”
“他们俩的事,以后……不知成不成?”
“成不成你这一下就挺关键,不成也值得,你就一个儿子。”
按这么说,人选又要变化!这是他意想不到的。但他这回瞬间站在妻子一边,坚决服从“垂帘听政”——要变!坚决要变!要坚决让小丽上!谁让盟盟是我们的宝贝儿子呢?谁让小丽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儿媳妇呢?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岂有把名额让给他人之理?!但现在的问题是,前面回绝了“猴子”,现在还得回绝高局长!得罪了本不该得罪的两个人!“猴子”这边似乎还好说,该怎么应付高局长呢……
他想得很多,香烟烫手了,才猛地丢开。
“我们没有什么对不起姓高的,因为盟盟的事,你不也给他过几条烟和卡?是他自己太正统不收,属傻冒一个,这怨不得你……”
高局长是部队转业军官,做人办事仍保持着部队的传统,说一不二,干脆与正直。据说他年轻时曾当过仪仗兵,虽到了一定年纪,仍身板挺直,神清气爽。当时,因帮助盟盟就业,虽接受致谢宴请,但对暗里给的烟和购物卡都坦然予以婉拒。
“再说,”妻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诡秘地说,“从年龄上讲,他可能要退了。”
“真的……要退了?”
“我再找人了解一下。”妻子神色同样十分严峻。妻子所指的找人了解,大抵是指她那一班生活富足或男人有些许社会地位的老姐妹们。这些年来她们间形成一个不成文规矩,晚饭后集中在广场上扭歌锻练,在休息间隙,这些老姐妹们往往凑着脑袋,神秘地窸窸窣窣着,说者睁圆着眼睛,两只手还在空中比比划划,什么“房价涨了,股票跌了,高家添了六脚趾孙,马家男人被双规了”等等,都能聊得到,听得到。因此,她们的嘴也像一张无形的互联网,从某种意义上说,在她们中间厮混,其实就等于上了网。
妻子草草地扒了几口饭,急急地出门去了。他留在家里,心不在焉地拿着电视遥控器,漫无边际地轮番搜台,究竟想看什么,他也不知道。烟吸了一根接一根。
终于,门响,妻子回来了。“怎么样?”他在烟雾中抬起头来。
“放心吧,两个月后就退了,现在谁怕谁!”妻子志在必得。
他还罩在沉沉烟雾中沉思。看来,人选又要变了,其变化频率之快,不仅离谱,而且显得离奇了!但这,却属于万不得已的。
翌日,一上班,他郑重召来如海,慢慢地说了新的意图。如海张大嘴巴怔住了,但很快说声“明白”后,急急离去。
看着如海远去,他得意地腆着肚子,哼着小曲,走到窗前拉开窗户,眺望着远方天际的云彩。入秋以来,今天算是最好的天气,天空瓦蓝明净,阳光妩媚金亮,城市边缘的山峦,虽遥不可及却轮廓清晰,山峦分明。他心想此事总算最后铁定了,值得高兴的是,其中蕴含几分幸福之韵味。他回想此次人选变来变去,带有几分滑稽,先后将“非洲”、“猴子”、“小丽”三人都轮过一遍,想此不由耸了耸肩膀。
为保证万无一失,约过了半个时辰,他特意叫来如海,得知已经又一次清楚地布置过了,这才放下心来。但一想起高局长,还有“猴子”,觉得仍有一些遗憾、内疚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