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这间挨着自己房子的小厢房的电源线居然又跟自己的电源线连在一起了,这太可恶了!
就在林春风拿着衣叉意欲对那根多余的电线动手术时,林春风的眼前闪过了一场电影,那场电影其实是一个人与一堆人的战争。一个人在门内,一个人在门口,一堆人在门外,先是唾沫星子飞舞,最后是纸板箱飞舞。林春风不是个怕事的人,但想起这样的事,还是打了个冷颤,不由得多了个心眼。于是她掏出手机打通了儿子钱守强的电话,她一边接听电话,一边说,嗯,嗯嗯,噢噢噢,然后一边就从凳子上下来,慢慢地,在嗯嗯嗯噢噢噢的过程中,她又将衣叉也放掉了。
儿子钱守强住在城北,林春风住在城南。儿子是外地到这里来拼了几年后买的房子,二手房。林春风是随女儿到这个城市来的,租房子住。现在女儿又到附近一个城市去奔波了,留下林春风在这带女儿的儿子,因为外孙在这里读书要交赞助费,当然,不是什么赞助,是强制赞助费,也就是借读费。已经交了两万块了,如果不在这里继续读,到另一个城市读,这个两万块就白交了,还要再交两万块,这实在是有些烧钱的味道了。所以,林春风就在这里租间房子带外甥读书。
只是,这虽然只是一个小城市,但林春风要与钱守强见面却不是想见就能见的,也就是说母子两个也未必天天见面。除了有急事,除了儿子主动来吃饭外。
今天儿子要来吃中饭,当然是林春风要求的。
过了中午十二时,儿子钱守强来了。这时的林春风还没烧好饭,她一个人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因为儿子是临时来吃饭,所以,林春风就临时跑出去买菜,等买了菜来再择菜洗菜炒菜,弄到现在还有两个菜尚未炒好,钱守强显然有些不高兴。
妈啊,你怎么老这样,嘴上么老叫我来吃饭来吃饭,烧么总是烧得这么迟,我真是胃病都要被你饿出来了。说这话时,林春风明显感觉到了儿子钱守强一肚子的不舒服。
确实,钱守强是不高兴的,从他跨进门的第一步开始。
钱守强是用一只脚踮一下,另一只脚再踮一下的方式从门口走进厨房的。因为他得绕过房间里一堆又一堆的衣服。这堆衣服散乱着,这边一堆,那边一堆,中间偶尔露出点空隙,钱守强勉强通过。
钱守强说,妈,你怎么老这样,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叫你不要再去拿这些手工活来做,一天到晚能有多少钱啊!一天做到晚也就十来块,弄得腰酸背痛的。
林春风说,哎呀,反正坐着玩也就玩掉了呀,多个十来块不也挺好的。
退掉退掉!老是这样的,饭么这么迟烧,饿都要被你饿死了!都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呀,把两个孩子带带好,钱么我出一半,叫姐出一半,去做什么手工活啊。两个孩子带好了,比什么都强!钱守强一边说,一边将一堆堆的衣服胡乱收拾到一起,最后他特地从包里拿出纸巾,把凳子擦了擦,又擦了擦,擦过后用手指小心地摸了一下凳子,再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灰后,才一屁股坐下。
这边钱守强刚坐下,那边林春风马上奔了过去,对准刚刚钱守强整理的一堆衣服又开始一堆一堆分起来。
这些衣服,林春风足足分了一个多小时哩。因为有一批是要缝纽扣的,有一批是要剪多余的线头的,有一批则是要缝花边的。三种工作,却是同一种衣服。因为厂家急着要交货,在运货给林春风时全堆一起了。这样一来,林春风就没办法了,她就索性按不同的要求先一堆一堆分开。可是现在,却一下子被自己的儿子钱守强全并在一起了,并一起的意思在这时候也就成了弄乱的意思了。
林春风看了看儿子,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再张了张,总算说了一句话出来,她听见自己说,你赶紧吃饭吧,吃完给我看下那根电线。
是的,这是主要的事!要不然,也未必要让儿子过来看。
林春风又说,这电线老乱拉,我这电费就不给了。房东早上来收电费,我当时恰好没有钱,他当时还催我马上给他!真是的,现在想起来好在没有及时给他,这人居然老是想着到房客这儿来讹钱。你看看,他的电价九毛三啊,现在国家规定只有五毛三啊,他净赚四毛啊,你看看,我们隔壁的房东,他家租房子只收电费六毛三!他怎么可以这样乱来的,收九毛三!还乱拉线,火起来一分都不想给的!
这时的钱守强已经在连接着厨房的小餐厅里吃起来了,听着林春风这么一说,他皱了皱眉头,说,妈你小点声。
林春风说,我怕什么,又不是我欠他的!
钱守强说,妈,你这就不对了,明明是你欠着他的电费嘛。
可是,这电费不对啊!你说说,上个月我一直在,你姐姐来过一天,开过一天的空调,那也只有七十块不到,这个月人都不在的,你想想看,六十八啊!林春风一边说,一边睁大眼睛,并且做了个手势,再强调了一遍,六十八呀!你想想看,怎么会有六十八的!
噢,这倒也是。钱守强一边吃饭,一边回着声。反正我想吧,你呢,吵架也不要去吵,你想想看,这个九毛三一度的电,整幢楼每个房客都是这样算的,不差你一个。人家付得起,我们也付得起。再一个,你在他家租着房子,你跟房东关系不搞好,什么事都得吃着亏,做事也不方便,其他房客又不会跟你一起来争利益。到最后还是那句话,实在憋屈得慌,就另租房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唉,你妈我哪里会不懂这些道理啊,有时就是觉得气不过呗。不过,那根电线,你还是要给我去看看的。
刚扒拉完饭,钱守强的手机响了,这时的林春风还趴在地上捡拾整理着她的手工活,看见儿子接电话,她的眼神随着儿子的手机慢慢地跟出去,再跟出去,终于在墙角处停下了。因为儿子接着电话整个人都随着电话慢慢移出了墙角,似乎这电话沾了魔法,牵引着他慢慢地晃出去。
最后,林春风发现钱守强将一半的声音丢在了房间内,却将一半的声音挪到了房间外。丢进房间内的声音说,妈,我公司来客人了,有点急事。抛在房间外的声音是,我先走了,你别急,一会儿我再来给你看。
林春风一下子怔在那里,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赶紧站起来,跑到厨房里,赶紧把厨房的灯给关了。这间租房的餐厅与厨房是连在一起的,小而拘谨,这是没办法的。而且光线阴暗,白天除了窗子有一点点光亮透进来外,多数时候是暗淡的。儿子、女儿与其他客人来,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开灯,而林春风等他们一走第一件事就是关灯。
现在林春风听见自己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她把灯关了。再盛了点饭,夹菜的时候,她盯着菜,仔细看了看,听见自己说了一句,能看清是什么菜的呀,为什么要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