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前,在豫州平山市,一个工农结合家庭的孩子——又瘦又高像个电线杆似的马朝旭,初中没毕业辍学待业了,过了两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般的“挺尸”生活,17岁的朝旭为“曲线就业”去当兵,在踏上开往南方的火车上时,发誓“就是死也死在外头,绝不踏上故乡这块让他一事无成、无限自卑的土地。”
经过三个月新兵营训练、当了三年多猪倌、炊事员、通信兵,朝旭受了战友的熏陶才发恨读书,当兵第四年才考上军校。
经过军校的磨砺,刚毕业的马朝旭万没想到自己在新干部集训时,因为表现不积极“坐在上铺整内务”得罪了干部股长,本来是被发配到更偏远的“抽根烟能把县城走个来回”的凉州美施县三连去的,但在离开蓉都坐了一夜的火车到了凉州,被营教导员留到了一连。爱打球的教导员以为他个子高,会打篮球。
在凉州一连,朝旭第一次见到陈“啪哥”是这样的……
远远的从机房外,一个瘦高有一米七五高、上脸宽下脸窄、脸形瘦长、脸色铁青,肩扛上尉军衔的军官,甩着他的三接头军用黑皮鞋、踱着八字步走进一连机房。他右手拿着烟抽着,脚上的皮鞋至少有一个月没擦了,灰蒙蒙的,有一支鞋带松了像根辫子一样左甩右甩。
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刚给谁吵过一架似的,又好像随时准备跟谁干架似的一张愠怒的脸,脸上还有些晦气。他进来好像机房值班的人都不存在似的,自顾自地操起全营唯一的一部能打地方外线的电话开始拨号……
机房值班的兵看到陈“啪哥”如看到他大爷似的立马跑过来捧着烟灰缸,小心翼翼地奉上。好像这人的暴脾气随时都会发作似的,不得不小心。这个烟灰缸是专门为他一个人准备的,机房本来禁烟就是营长进来也是不准抽烟的。
“啪哥”的脸色不对,机房里的兵们原来谈的欢天喜地的,现在却是鸦雀无声,只听见通信设备上电子继电器吸合分离的轻微的咔咔声。但暴风雨还是突然来临了……电话接通了……“啪哥”刚开始一句话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觉似地萎靡样儿“你的户口本拿来没有……”
对方说了句什么……“啪哥”一下暴跳起来:“他妈的,你格老子准备好,我带营部介绍信马上到!你马上到民政局来!立即来!我在门口等你……不行!今天必须离!你打个三轮车,我给你报销……你个臭婆娘我要球你管我……老子们就是去打点牌回来晚点,你吼嘛死了!不打牌你让老子去嫖婆娘吗!?”“啪哥”那声音声震环宇,余音绕梁,每说一句,朝旭耳边就像响了个炸雷。
“啪哥”说完把电话“哐啷”一声摔掉……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下朝旭转身要走,那样子是余怒还未消。他忽然转回头:“你哪来的?”语气很傲慢很生硬。
朝旭还没回过来神,正猜这人是谁啊?!怕比团长还凶几百倍!旁边的兵忙介绍说:“这是刚来的排长!这是咱们的分队长,陈工!”那时朝旭刚被下了命令授了少尉军衔,但军需还没发军衔戴的还是学员的红牌牌。
“啪哥”声音小下来了,眼睛沉重地张不开,像没睡醒似的……
“你哪的啊!哪年兵!”“啪哥”问。
朝旭忙答“90年兵、豫州的!”
“啪哥”说:“是个新兵蛋!”
“啪哥”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似的,面目突然狰狞起来,声音提高了八度,就像刚才训他老婆。
“豫州人!你格老子是豫州人?!老子被你们豫州人害惨了……”说完“啪哥”头也不回地甩开他的八字步扬长而去。离开时他的鞋带还是左右甩着……
其实,朝旭刚到凉州给营部和一连的干部战士留了个好印象。下连一个多月了,朝旭天天在机房抠摸载波机,一早一晚进机房钻业务。不到一个月营长还在全营电话会上表扬了朝旭。他不理解自己是豫州人怎么就惹恼了“啪哥”。
过了好多天,瘟神似地的“啪哥”在机房里像猫一样悄没声息地走近朝旭。这次他换了副温情脉脉的样儿,冲着朝旭笑。朝旭感到有点不适应,难道是时空错乱了,他觉得“啪哥”的笑容和眼神,竟有点像自己在新兵营站军姿向前直挺挺摔倒时赵成副营长将他抱入怀中那种温暖,有点像在灌口二连当兵时连长、指导员那充满鼓励和信任的眼神。
朝旭心里一酸,想哭。刚毕业下连,他需要领导的信任和支持。
“啪哥”用温柔地语气对朝旭说:“有哪不会的?哪个仪表不会用,还有哪些线路走向没搞清楚问我?这整个机房的机线都是我安装的。我闭着眼能摸到任何一条电路咋走的。这些机器安装了一二十年了,不容易搞清楚。”说完“啪哥”带着朝旭走了一圈。朝旭跟在他后面,拿着小本子,边听边记……朝旭不敢相信,第一次见的瘟神和现在眼前这位“谦谦君子”竟是同一个人。
过了不到一周,“啪哥”那暴戾的脾气突然又回来了,如鬼神附体,他一会儿魔鬼一般一会儿菩萨一般,一阵阵的,一会对你好的让你感动的流泪!一会儿对你吹胡子瞪眼让你恨得想把他杀了!
“啪哥”名叫陈显贵,是早朝旭六年兵的老兵,来自“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的湖北农村。“啪哥”的外号是这么来的。他在湖北农村种地时,差点被农药毒死,当了兵仅当了个志愿兵颇不服气。他用别人打牌、喝酒的时间在机房钻业务几个月不出门,如此几年后在全军通信专业大比武时一举夺得第二名,立了二等功、提了上尉,连长的命令就要下来了。
那时的“啪哥”就像好风凭借力就要上青云了。恰在这个时候他在驻地凉州谈的豫州籍女友找到当营长的豫州老乡告他当了干部就甩了她,营长拍案而起撤了连长的命令,还要撤他的干部身份,年底当战士退伍。“啪哥”像个乞儿似地四处借账凑足八千元钱付了对方的“青春损失”费,才勉强保住了排长身份。这排长他一干就是三年,成了全军最老的“上尉”排长。这时的“啪哥”就像在云端“啪”地一声,一头栽在了地上。“啪哥”的外号来源于一个形声字“啪——”。
他还有个外号叫“陈八千”。也是这么来的。
所以,他恨豫州人。他说豫州人害了他。
朝旭真想不到这个死“啪哥”会在分队会上对他说:“我对你太失望了!我本来还想让你接我的班,真是看错了人……你的业务太差了……”
“你连个兵都不如!”
“啪哥”说完这句话。新排长马朝旭当时就想立即死了算了。六年前没当兵时,在家里爸妈说他是冤家是对头是个没用的东西,想不到六年后,他从通信院校毕业下连后一天到晚地钻业务,还是混成了这样。他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还活在世上干吗?!
志愿兵出身的“啪哥”他说你的技术不如一个兵,那真就铁板钉钉了。因为他是“啪哥”。在专业上,他说话比营长还管用。
营长自那次表扬朝旭后,再不提朝旭一个字。在分队里朝旭虽是少尉排长但技术还不如一个兵。比朝旭来一连早些的上等兵都看不上朝旭。
早知如此还不如早点去美施三连住深山、守哨所、爬电线杆。朝旭在这个冬日的寒夜里彻底失眠了,想的很多。一睡着他眼前就出现了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