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婷婷是什么时候在外面有人的,他根本没有察觉,好像后来全世界都知道了,就他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他就是那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说好听点是思想单纯,说直接点就是脑子少根弦。他的二不仅仅体现在感情生活中,还反映在工作中。
刚去信贷科上班的时候,岳父就私下叮嘱过他:陈副行长是我多年的朋友,他会提点你的。
一开始他岳父并不多赞同这门婚事,他觉得李毅家境一般,人又不怎么机灵,只是自己的女儿非李毅不嫁,他也没办法,只好事事都跟着操心。
后来有客户打着陈副行长的旗号去办贷款业务,抵押手续不齐全,他一开始是有些犹豫的,想跟岳父打个电话商讨一番,又担心他觉得自己“跟不上趟”。“跟不上趟”是当地的一句方言,大意是观念思维落后,大有扶不起的刘阿斗的意味。
恰好这时陈副行长又专程把他叫到办公室,意味深长地教导:小李呀,冲我跟你岳父的这层关系,我们也算自己人,这种事情内部帮着遮掩下就行,大家图个互相方便。
在陈副行长的授意下,李毅默认了客户造假的证件,后来陆续有做房地产的几个客户用同样的方式贷款,金额都是上千万,他签字的手都有些颤抖,但是陈副行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小李,这种事情是业内公开的秘密,没有这些业务,我们的资金也无法运转呀,业务总是要进行下去的嘛!
事后,对方给他三到五万元的回扣。
不到一年,随着国家房产政策的调整,房地产也遭遇寒冬,那些大客户很快都撑不下去了,其中有家房地产公司的合伙人携款外逃被抓回后,那些烂账被翻了出来。信贷科科长先被带走调查,陈副行长立刻匆匆跟李毅暗示:一定要撑下去,我们会为你想办法的。
第二天,李毅也被带到一家宾馆的房间里。开始的时候,他不停安慰自己坚持下去就是胜利,那些人搜走了他的手机,屏蔽了电视信号,房间里除了床和卫生间,只有一摞材料纸和笔。
他坚持了三天,实在撑不下去了,他交代了陈副行长特别照顾的三个客户,好在那些回扣他一直存在一个卡里,并没有动用,全部上缴。陈副行长也被隔离审查。
这期间携款外逃的合伙人在看守所自杀身亡,据说还有人去北京疏通关系,最后的结果是陈副行长毫发无损地回到原岗位,李毅停职了一段时间后,被调到后勤岗位。
后勤的工作非常清闲,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在电脑上看电影打游戏,那段时间,连父母都明里暗里提点他多带唐婷婷回家吃饭,每次他都敷衍着好嘞好嘞,甚至有次他的一个朋友在QQ上旁敲侧击地问他:最近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他有些莫名其妙,还是没有任何的警觉,照样做天和尚敲天钟地上班下班。
上班无非就是看看营业所所需物资的采购清单,领导用车的调度,下班前再监督柜台职员查点现金装袋,有时他起晚了,干脆上午就不去单位。
有一天,他因为头天晚上打游戏玩到凌晨两点,上午就没去上班,中午索性到父母家蹭饭,吃完饭才发现有个文件忘记拿了,只好又折回家。
他用钥匙开了半天门都没有打开,他以为门锁坏了的时候,门忽然被从里面打开了,他看到唐婷婷冷着脸站在那里,她身上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套头毛衫,有些别扭的前翘后耷,客厅里还坐着一个男人。
唐婷婷问:你不是刚去上班吗,怎么又回来了?她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的用手去拉身上的衣服,李毅不经意的发现,她的毛衣穿反了,怪不得看起来那么别扭!
他的头嗡地响了一下,飞快地看了一眼客厅里的那个男人,那人长相并不起眼,却有一双很世故而含笑的眼睛,男人起身跟他打招呼,他忽然就紧张起来,稀里糊涂地“嗯”了两声,飞快地从鞋柜上抓起文件袋就走了,好像做贼心虚的是他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也许像个机器人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马路上等公交。他的脑子乱糟糟的,整个下午都在想前妻穿反的毛衫,他就算再迟钝,想到日前父母朋友的一些劝谏,此时似乎也明白一些事情:唐婷婷有了外遇,还把人领到了家里。
他思考了一个下午,最后还是决定原谅她,从他逃也似地从家里出来时,他潜意识里已经不想面对那个事实,他准备晚上回去什么也不说,就算唐婷婷坦白请求他原谅,他也会很大度地挥挥手说:希望你知错能改,以后要好好对我。他甚至还天真地想,经此一役,唐婷婷嚣张跋扈的气焰一定会有所收敛,日后或许会对他感激涕零,做个低眉顺眼的贤惠妻子也未可知。
他不是不在乎,而是他懒得折腾。
没想到,晚上回去,唐婷婷并不在家,他等了一个多钟头,终于有些生气给她打了电话。唐婷婷好像正在一个比较热闹的场所吃饭,他在电话里听到她身边乱糟糟的。唐婷婷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二点了,身上一身酒气。他觉得她太不像话了,正准备斥责她一番,唐婷婷忽然来了句:李毅,我有人了,我们离婚吧。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些慌了,他真是不想离婚,离婚太麻烦。他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时间,最后才憋出一句话:我今天什么都没看到。
唐婷婷冷冷一笑:你是傻子吗,就算你想当傻子,我也不愿意跟傻子生活一辈子。你除了有一副好皮囊,真是一无是处。
那一刻,李毅想死的心都有。他可以容忍她身体的出轨,却无法容忍她对他精神上的蔑视和尊严的践踏。
婚终究是离了,唐婷婷什么都没要,甚至连陪嫁的车都留给了他。
离婚后很长一段时间,李毅感觉到了一种轻松,按部就班地上那个清闲的班,没事去父母家蹭蹭饭,偶尔跟同学朋友去喝个小酒,天南海北的神侃一通,他觉得挺好。很快大家都知道他离婚了,有好事者便开始一天到晚要给他介绍对象。他们觉得一个离婚的大龄男人是不幸的,如果他满足现状的话,就是对世俗的挑战。要么他身体或心理有毛病,要么就是装的。这样的人,如果不拯救,怎么能活得安心、过得舒坦呢。
首先是父母,李母说:隔壁的小光,比你小三岁,孩子都有了,你不能总这样单着吧。李父说:你已经三十多了,就这样咣当着,马上四十就过去了,你想孤独死吗!
单位同事里最热心的就数马大姐了,她说她邻居家刚来了个保姆,虽然是农村姑娘,但人家是黄花大闺女,让他抽个周末去相亲。李毅说:我不去,结婚有什么好?马大姐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李毅回她一个更挑衅的目光:单身多自由!
马大姐终于受不了他义正辞严的目光,讪讪离去。去年,她老公嫖娼被抓,让她丢人丢大了,也让她在熟人面前始终感觉低人一等。
对于这些热心张罗的人,李毅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不靠谱。怎么形容他们的心态呢,中国人有个通病,看到别人比自己好,比自己站得高,不是让自己也变得好,爬到高,而是假惺惺地说,下来吧,别把自己摔坏了。
看到别人单着,自由自在,他们深陷婚姻的泥潭,怎么能容许你独自置身事外呢?有次几个朋友一起去唱歌,有人要了陪唱的公主,一个朋友一边上下其手,一边挤眉弄眼地对李毅说:这个身材好,配你不错,你们相互留个电话吧。李毅心想,真他妈是一对狗男女,好像他单着他们就有危机感似的。
老同学王子阳说:现在流行电视相亲,不然你也去“非诚勿扰”报个名,里面的女嘉宾都非常漂亮,看看你能不能领一个回来。
李毅摇头:你没看到她们卸妆后的样子,吓得让你半夜做噩梦,更多的还是那种宁愿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在自行车后笑的主儿,我可不想成为被淘汰的笑柄。
王子阳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他挠挠头问:那你不会是想就这样单着吧,你总得有个具体的目标或时间表吧?
李毅当然不想一直单着,剩男是可悲的,离异后的剩男其实内心更焦虑。他也怕别人嘲笑他,瞧不起他,不管怎么说他李毅也算是一个帅哥,凭什么他单着?他虽然情商不怎么高,智商却也是足够用的。
吃过一次亏,肯定要学一次乖,离异单身是万恶之源,找个合适的对象结了,就能让那些人闭嘴。
他也不是放弃了对爱情和婚姻的努力,他只是希望能够遇到一个美好的女人。有点思想,有点内涵,懂得生活,最好能有青青子衿那样的生活品味,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只是,他的生活圈子略略有点小,平素能够接触到的人更有限,一度,他就愿意这样蹉跎着打发时光。旁人的眼光可以无睹,可是父母的期盼却无法忽视。一天他陪母亲在厨房忙活的时候,不知道说到什么触动母亲的神经,她忽然涕泪双流:李毅,你再不找个人结婚,我生不如死!
此言一出,李毅被深深撼动了。他决定还是以实际行动去应对他们的期盼。
青青子衿的话很中肯:独立勇敢坚持固然很好,但是不要总沉迷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灵魂孤独久了很难再走出来,趁年轻多和人交往交流,给自己创造机会,人是群居动物,我们最终还是要适应这个社会。